梁溫送葬了一百三十四口人。
一個個小山丘般的墓地在這片土地上湧起,墓碑上刻著他們的一生。
梁溫一身素縞,秋霜撐著傘站在她身側。
又起了雪,綿密的雪溫柔的落在上麵。
蘇瞿白也身穿素服立在旁邊,燒紙的火盆裡全是灰,風一吹過,就卷挾走了。
“他們不喜歡這兒。”梁溫抬手拂去墓碑上落下的雪。
蘇瞿白覺得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但是還是說:“會回去的。”
“此間事了,我陪你親手將他們接回去。”
梁溫俯下身,手指描摹著墓碑上刻的字。
“好。”
聲音小小的,像是唇齒間不經意發出的氣音,化在風中。
河東大獄。
十一個人被梱的嚴嚴實實扔在地上,突然牢門被打開,十幾個獄卒托著椅子一字擺開。
將那十一個人拖起來,捆到椅子上,特意將兩隻手的手腕綁在扶手上。
眼睛均被黑布蒙上,他們倒是不怕,任人隨意擺布。
待大獄靜下來,梁溫等人才走進。
蘇瞿白是陪梁溫來的,常瞑河就是閒來無事愛湊熱鬨。
輕緩地腳步圍繞著他們,梁溫默不作聲地看著,看著那絲毫不懼的十一人。
驀然,嘴角瀉出笑。
她停住腳,俯身:“殺人的滋味怎麼樣?”
她語氣輕,尾音有些上揚,落在人耳裡不由得渾身打激靈。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那人也不在乎生死,冷硬著開口。
梁溫直起身來,微微歪頭:“一刀捅了你們的心窩太便宜你們了。”
旁邊的獄卒聞言,長眼的將一個木箱子放在地上,打開,裡麵全是些折磨人的小玩意。
梁溫看了一眼:“不用,這些對他們來說還是太便宜了。”
靠在牢房門上的常瞑河聞言起了些興致,朝她看去,期盼著梁溫能玩出什麼新鮮花樣。
蘇瞿白倒是時刻沉著臉,視線沒從梁溫身上離開過,眼中含著隱隱的擔憂。
梁溫朝著那個有眼力見的獄卒招手:“去準備兩個木桶,一個盛滿水,一個不用。”
要求很簡單,獄卒沒一會兒就拎來了,放在地上,桶裡的水迸濺而出。
木桶一高一低放著,空桶放在下麵,盛水的放在凳子上。
梁溫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盛水的木桶底部掏了一個細小的縫隙,滲出的水彙聚成水滴,墜在空木桶裡。
滴答——
滴答——
一聲又一聲,水滴聲落入他們耳中。
梁溫又轉向他們,在他們裸露的手腕上割下一刀,血珠溢出,墜在地上,也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水滴與血珠墜地的聲音融在一起,叫人分辨不出來。
眾人看著梁溫的動作,不明所以。
梁溫用布擦拭著刀上沾染的臟汙,那十一人也搞不懂她究竟弄什麼名堂。
“何不給個痛快。”
“這算的上什麼,就這樣一個小口子都不用上藥就好了。”
……
七嘴八舌的話道出,一聲比一聲不客氣。
梁溫聽著,覺得他們好像特彆想求死。
她想,哪能讓他們這麼便宜就去死。
梁溫叫獄卒將他們的嘴堵上,叫他們隻能嗚咽發聲。
“急什麼?”梁溫收回匕首,微微聳眉:“你們知道怎麼死才更痛苦嗎?”
梁溫看向常瞑河和蘇瞿白,笑意盈盈,隻是不達眼底。
常瞑河最愛接這話:“還真不知道,梁縣令說說?”
梁溫抬起手隻想旁邊滴答滴答的水桶:“一刀剜了心窩就是一會兒的事,用刑具鞭笞傷的也隻是皮肉筋骨。而這樣就不一樣了,蒙上眼,在手腕上劃上一刀,血墜在地上,再準備個漏了的水桶,兩者皆墜在地上,聲音混在一塊兒,時間久了,誰能分辨的出那滴答聲到底是血流還是水滴。”
常瞑河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直起身,臉上的神情與蘇瞿白一般無二,都有些發厲。
他將梁溫的話在心裡過一圈,越琢磨越覺得有意思:“好一招攻心之計。”
時間久了,心中的弦繃得緊,那滴答聲就告訴他們可能下一秒就死了。
無限的恐懼蔓延,最終衝破那根弦,這人是死是活不清楚,但一定會瘋。
常瞑河不得不重新審視梁溫,他以前隻覺得梁溫是個有些小聰明,被蘇瞿白護在身後的小玩意。
但此刻,他承認,這個人是有些瘋在身上的。
梁溫聽見常瞑河的話隻是莞爾一笑:“隻不過是一些小手段,上不得台麵。”
身後那十一人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有點待不住,開始磨蹭。
梁溫就這樣看著,欣賞著,他們的醜態。
“彆急,慢慢來,咱們有的是時間。”
梁溫收了笑,眼睛黑沉,過去含著兩分笑意或是平淡無波的眼如今隻能從裡麵窺視出冰冷、麻木。
蘇瞿白看不下去了,拉著梁溫的手腕就往獄外走去,對常瞑河留下一句:“你先看著。”
大獄中的氣味兒很怪,沉悶的腐朽氣息,陳年的血腥氣和令人作嘔的泔水味兒,摻雜在一起發酵翻滾,進去一趟,不洗個兩遍去不掉那味兒。
才出大獄的門,撲麵的清新冷氣,叫人渾身都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