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過後,兩瓶外來酒和本地泡盛酒的分工就基本上明確了。
看樣子,泡盛酒和入野輝都沒有起疑心。
說來也是,那名舉報者,具誌堅保哲窺見他們偷運貨物、火龍燒倉,是個不美麗的意外。若無此人,地頭蛇泡盛酒與心腹們一起執行的機密行動,幾乎神不知鬼不覺。
談完正事,波本同泡盛、入野輝兩人屬於話不投機半句多——這些人連一杯水都不願意給他倒!
於是波本借口事務繁忙,迫不及待地告辭出門。
來到走廊,安室透瞥了一眼身側之人,隻見她黑發之下的神情格外寧靜。
安室透道:“我要繼續昨天的調查了,椎名小姐,你呢?”
掛著水墨裝飾畫的走廊空曠無人,但說不定隔牆有耳,是以他問得委婉。
——他要去調查海鷗幫的事情了,你打算從何入手調查泡盛酒?
椎名弦道:“你先走吧,我還不急。”
寥寥幾句說完,安室透便見椎名小姐轉道進了棋社的大廳。
是準備觀察棋社的客人,再做下一步打算嗎?
他暗自思忖,這也是個可取的思路。
弈秋棋社的大廳中,冷氣開得很足,數張原木色桌椅有序擺放,男女老少依次落子,即使對談說話,也都是友好交談,不會因為輸了棋無能狂怒。
椎名翼和他的小夥伴藤島已經和好幾個不同的棋友下過幾盤棋,此時又回歸到最初的配對,麵對麵地坐著對弈。
“我的回合,藤島,吃我一刺!”
椎名翼高高興興地瞄準藤島的薄弱處,落下一子。
“太天真了,翼。”
藤島及時補棋,又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反倒讓椎名翼刺出的一子孤軍深入,陷入包圍圈了。
一番激烈對戰後,椎名翼遺憾輸掉此局。
也就是在此時,椎名弦走過來,以溫柔姐姐的口吻問道:“小翼,你中午還回去吃飯嗎?”
椎名翼剛輸了一局,頭腦正亂著呢,根本想不到自家的漂亮姐姐會彆有用心,看了一眼牆上鐘表,道:“時間還早呢,再下一局就回去。”
他看了看桌麵上淒淒慘慘的殘局,又道:“啊,弦姐,不如你來和藤島下一局吧,他一早上都沒輸過,氣焰太囂張了!”
在椎名翼看來,弦姐能在麻將桌上大殺特殺,圍棋水平也必然不簡單。
椎名弦柔和笑道:“那麼,藤島君願意嗎?”
“呃。”藤島一愣,麵對陌生人,拘謹道,“我沒問題。”
椎名弦和便宜侄子交換了位置,小翼又拖來一個板凳觀棋。
這次的對手是小學生,所以椎名弦可以輕鬆應對,甚至有空閒和小翼套話:“你下午還來下棋嗎?”
椎名翼看著桌麵上的博弈,心不在焉:“來啊。”
椎名弦仿佛是在叮囑:“那下午彆忘了帶錢。”
提到這事,小男孩得意道:“輝哥認識我們的,下午直接進去就好了。”
如果是陌生人,大概不會如此通融。
椎名弦想道,但若是熟人,又是小孩子,知道其上午交過入場費,下午就不收二茬錢了。
“小翼很厲害啊。”
椎名弦道,引導著話題,“棋社裡麵的輝君,還有赤岩老先生,好像都認識你呢。”
先前在靜室內的對話,以及赤岩先生的微表情,讓她意識到,這些人之間,可能是有點糾葛的。
身為一個惡劣的大人,椎名弦就無所不用其極地來跟小學生套話了。
椎名翼沒有否認,他的簡單頭腦裡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不好意思地一笑:“我隻是和輝哥關係比較好而已……”
輝哥偶爾會過來一起下棋,還願意把漫畫書借給他。
便宜侄子大喇喇地補充道:“赤岩爺爺是和爺爺認識啦。”
他的爺爺,也就是椎名崇,椎名大伯。
椎名弦沒有表現得太迫切,她靜靜地落下一子。
而她對麵的小孩,藤島,正在苦思冥想,無暇顧及其他人的談話內容。
稍過一會後,椎名弦才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聊道:“是這樣嗎?我好久沒回過衝繩了。”
“所以完全不知道呢。”
她慢慢說著,
“赤岩先生和你爺爺,是有什麼交情嗎?”
小屁孩椎名翼還是沒有多想,望著棋盤隨口道:“我也不清楚,爺爺隻來過一次……好像是大學同學吧。”
“……”
椎名弦的金瞳微微一閃。
椎名崇和赤岩,都是五十多歲的年齡,他們上大學時,正是1970年前後。
她想到了椎名崇,從這條線往下捋。
按照記憶中的零散話語,上溯椎名家的祖輩,據說是居於那霸地區,反正是小有資產,生活平靜,一直重視教育——比如,椎名崇上過大學,椎名翼小小年紀就卷得被送去上私塾補習。
隻是祖父母輩時,因故遷到具誌川村生活,後續才返回那霸港——1945年,具誌川村在M國接管時期,設置過難民收容所,收納來自琉球各地的難民。
這段家族史,以及椎名大伯的童年,大概都挺“精彩”的。
椎名崇此人,早年和“椎名弦”的父親關於去東京打拚一事發生過劇烈爭執,以至於長期不相往來,弟弟去世了,還有點放不下芥蒂。
還有,他對黃毛男安室透的主觀偏見,對M軍基地飛機擾民的不滿……這裡麵隱隱約約表現出的個人立場,或許是值得思考的。
她又想到了泡盛酒,赤岩先生,從這個人往下看。
赤岩的個人愛好是圍棋,坐擁一家古琉球建築風格的圍棋棋社,名為弈秋。
“弈秋”取自《孟子》,乃是春秋時期“通國之善弈者”,曆史上第一個被記載的專業圍棋手。
他和椎名崇在同一個時期上大學,也許相差幾歲,可能沒那麼熟,但至少,是認識的,甚至幾十年後還對彼此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