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尚飛著雪,先跳下馬車的付雲揚凍得哆嗦,索性不強求他:“罷,罷,我如今越發管不得你。”
雲飛聽了,當即乖乖順順地勸他到到門簷底下避風雪,倒又教人慪不起來。
霍沉全程隻作壁上觀,把核桃盤得頂響,好若這事同他無關一般,也好似他毫不在意就要去的地方。
約莫是付雲揚在敲鋪首,清脆的幾聲夾在風裡,跟來徐行的馬車後,車上二人並未說話,隻靜聽著四周的動靜……
霍府居於城東乘月巷,鬨市外僻靜處所,林園傳至今日已有百來個春秋,隻可惜這樣寧靜幽致的園子裡,實則裝的是酒池肉林、醉生夢死。
霍沉漆黑的眼眸閃爍下,倏而又沉寂,車馬沙沙軋過雪地,拐進空巷時聞得兩聲鳥囀。
他記得這裡,越過粉牆,裡頭是小片湖,有湖石假山與幾本芭蕉、鬆樹,冬日裡常有鳥兒住在這處。
隻他沒肯掀簾,不知這堵粉牆如今是雪白還是泛了黃。
他靜靜想著,輕微晃動的車馬漸停,隻聽阿蒙在外頭道:“爺,到了。”
話音始落,又聽另一道聲音響起,一如那日在栗香園外聽到的那樣,沙啞而薄怯地喚了聲三少爺。
不過今日,更添了幾分按捺不住的欣喜。
霍沉並未出聲,默爾鑽出車廂,雲飛緊隨其後遞了披風與他,車下那人忙遣幾個舉傘的小廝上前替他們擋雪。
年逾不惑,鮑聰臉上已生出許多褶皺,混濁的雙眼此時因見到霍沉放出些光亮,竟用袖擺揾起淚來。
他自幼便教霍家太老爺收留進府,到如今已在府上做了二十年的管事,上回在栗香園外等到霍沉,業已抹過一遭淚,懇告他回府來瞧一瞧,霍沉那時隻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若臘八前下了雪,他便來府上。
以故昨日落雪時,鮑聰就命底下人預備起筵席玩意兒來,又同霍家老爺霍遠提了這事,喝得醉醺醺的霍遠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似的,又派人尋另外兩個兒子去。
然到了今日,仍隻有鮑聰一人出來迎霍沉,霍沉像是早早猜到了這情境,並不意外也並不在意,隻領著眉心緊鎖的小雲飛踏進院裡。
闊彆十二載,霍沉對這個家記得最深的竟是幾處彆院的景致,鮑聰本意是想領他到堂屋,他卻走在鮑聰前頭,好若這些年他從未離開過。
若不是他開口問了話,鮑聰險些也這樣覺得。
“蒼筤館可還空著?”
蒼莨為竹,蒼莨館亦種著幾竿竹,霍沉兒時便隨母親住在那兒,長到五歲時,駱盈盈病故,便隻剩他一人住在院中。
父親從不管顧,底下人慢慢兒地也怠遝起來,更有側室李氏從中作梗,霍沉有時病了,竟連大夫也請不來。
隻有鮑聰,始終擔著義仆一角,又是尋大夫又是替他訓底下人,甚至還為了年幼的霍沉與霍遠紅過臉,哪怕他從來都是個對霍遠千依百順的仆人。
因此,霍沉對他頗有些好感,但也僅僅是一些,畢竟,他離開這個家已有一紀光陰。
“空著,每年都派人料理修葺,便是想著三少爺您有朝一日能回來。”鮑聰答他。
“笑話,我三哥為何還要回你們這裡來?”雲飛憤憤,鮑聰聽後神色微變,但還是滿臉堆著笑,仿佛在他看來,霍沉隻要眼下回來了便是好事。
鮑聰以為他這樣問了,就是要先去蒼莨館探一探,結果這位走到月洞門前又止住腳步,單望了望門內曲折的小飛橋與幾竿覆雪的細竹。
“罷。”他低低地歎了聲,聲音隻夠雲飛聽見,並不真切。
朔風肅泠泠地吹出聲響,刮著雪往人臉上撲,腳下鵝子鋪成的路走著多少打滑,為此他們又在路上耗了許久。
然而即便如此,到正堂時也不見霍遠與霍濤在,唯獨霍洋立在門前翹首張望。
霍洋雖是家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