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登出遊戲倒計時:124:00。
夜深人靜。
葉梧桐是真的累了,就算她對所有的狀況都不會有什麼害怕的情緒,可她在這個遊戲當中的精神投放體,和她本身的身體素質差不多,已經到了極限了。
再加上受傷,而且終於搞清楚了何鸞是怎麼回事,也對這個遊戲幕後人對她的一些惡意有了初步的驗證。葉梧桐稍稍一放鬆,沒忍住貼著安吉拉,在“貓籠子”裡麵睡了過去。
兩個小姑娘在樹叢裡麵睡得很香。
等到葉梧桐再一次被聲音還有熱源弄醒的時候,就看到了不遠處一個正在燃燒的火堆。
葉梧桐撐著手臂坐起來,因為忘了左手腕上有傷的事情,疼得悶哼了一聲,趕緊換了手。
正在撥弄火堆的何鸞,聽到了葉梧桐這邊的聲音,起身走了過來。
他半跪在葉梧桐的身邊,看著葉梧桐,接著從懷裡拿出了兩個不知道從哪裡拆下來的短木板,遞給了葉梧桐。
“你怎麼還生火了?”葉梧桐問,“這個時候生火不安全吧。”
雖然她現在跟何鸞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但是葉梧桐並沒有打算依賴何鸞,更不太願意把自己陷入依靠著誰施舍拯救的境地之中。
“你有一些傷口需要處理。”何鸞溫聲說,“刀具需要用火烤一烤。”
何鸞說:“到現在有些人數比較少的隊伍,基本上都死得差不多了。敢點火的都是手上有資源的,人手充足的團隊,這些大團隊之間會相互忌憚,沒有什麼人敢貿然找過來。”
“有人找過來正好給你刷積分。”
“而且我不會讓你死在任何人手裡。”何鸞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帶著什麼特殊的情緒。
但因他說話的那個調調,天生就讓人覺得……好似他有多麼重視對方。
再加上他此時此刻半跪在地上的姿勢,好像一個宣誓要效忠的優雅騎士。
況且他長得確實有些好看,專注地看著什麼人的時候,那一張臉哪怕什麼都不做,也總是寫滿了“深情”。
更何況他現在看著葉梧桐的眼神是帶著一點擔心的,他真的害怕葉梧桐堅持不下去。
葉梧桐傷得很重,之前還能堅持著捅他,實際上那隻是困獸之鬥,她已經沒有辦法依靠自己站起來。
雖然何鸞甚至不知道她是誰,卻也已經通過這些天的觀察,確定了葉梧桐不是什麼上流社會的少爺和小姐專門投放到這個遊戲裡麵來玩的。
因為那些少爺和小姐們,或許會參與家族之中的一些慈善活動,例如給地下城的人送一些物資。
但是他們並不會有什麼真正的惻隱之心,天生享受了這個等級森嚴而扭曲的社會當中最上層的資源,他們並沒有生長出來同理之心。
更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一個下等人。
安吉拉淡金色的長發,就是她生為下等人最重要的標誌。沒有人會為這樣一個下等人舍命,哪怕是圖她的色相和名氣的瑞納,也不會真的為她冒丟掉生命的危險。這世界就是這樣。
何鸞總會搞清楚葉梧桐到底是誰, 但是目前,他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
葉梧桐身上確實有很多地方都很疼,睡了一覺更疼了。
尤其是自己的腿,就算她把骨頭已經掰回來了,也腫了好幾圈。
她是真的沒有什麼精力,再去挑何鸞的毛病,而且她看到火堆旁邊支起來的帳篷,還有一些用具什麼的都堆在帳篷邊上,很顯然,何鸞已經忙活了一晚上了。
還是彆說他了。
因此葉梧桐壓下了舌根底下的那一句“你能不能彆隨時隨地都‘□□’。
接過了木板,直接找到自己裙子的底端,“呲啦”就扯了一條,眼見著要簡單粗暴地把自己的腿給固定住。
葉梧桐雖然會簡單處理一些傷,但是她到底沒有學過什麼專業的東西,自己處理自己,就算是骨骼正位,也全靠莽。
但是這次她要胡亂捆上,卻被半跪在旁邊的何鸞給阻止了。
“不要再扯你的裙子了,它實在是太短了。”何鸞甚至覺得葉梧桐仿佛不是生在這個世界的人。
不了解這個世界到底有多麼險惡。
進入這樣的遊戲後,遊戲官方會給參與者發放統一的服裝,基本上都是緊身的,貼身的,防寒和保暖比較好的長衣長褲。
但很少會有人穿遊戲官方發放的衣服,因為那實在是太醜了。
可是男人們基本上都會穿著質量比較好,樣式也比較好的自己的衣服,而女人們……大部分都會穿著各種漂亮的裙子進來。
這樣做遊戲官方是有一些積分加成的。
因為古往今來, 所有遊戲之中的女性角色通常都會穿著得比較清涼。
這仿佛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現象,也成為眾人習以為常的事情。就連遠古時代的那一些無法投放精神體,隻能作為端遊的遊戲,也是如此。
而這其中到底在滿足什麼人惡劣的觀看欲望不言而喻。
永生遊戲官方也給過說法,說是這樣能夠讓遊戲更加養眼,美麗的女人總是能夠最直觀地刺激人的視覺神經。
何鸞早早就看過葉梧桐的直播間,她突然間火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她對抗異生物和其他人的時候有多麼英勇,而是因為她足夠漂亮特殊。
也因為她的裙子一直都足夠短。
在這個墮落而癲亂的世界之中,總是有很多事情以你想象不到的地步在腐爛著,發臭著。
何鸞阻止了葉梧桐的舉動,確定沒有把這其中更深層的,那些肮臟的卻源遠流長,始終存在的凝視告訴她。
隻是說:“我給你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和褲子。你等一下換上,行動起來會比較方便,也能防禦一些蚊蟲叮咬。”
“我也找到了一些稍微帶一點彈力的布,更適合纏夾板。”
“前提是你要先移動到帳篷的那一邊。”
何鸞微微垂下眼,麵有難色。
猶豫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掌心向上,說:“我可以扶著你……嗎?”
葉梧桐是真的服了何鸞了。
多麼簡單的幾句話呀,他想扶著自己到那邊去處理傷口換衣服,結果說的讓人耳根發麻。
他那個音調是真的不能細聽。好像有什麼精神汙染一樣。
葉梧桐揉了揉自己的有點發緊的嗓子,特彆想劈頭蓋臉地給何鸞來一下,讓他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可實際上何鸞的聲音本身就是很好聽的,並沒有什麼故意做氣泡音的那種嫌疑,他的聲線讓人非常舒服。
就是過於讓人舒服,才會讓葉梧桐覺得聽著就產生戒備感。
像那些葉梧桐看過的心理醫生一樣,好像隨時隨地都要挖出你的過往和隱私,把那些沉浸在靈魂之中的腐朽和潰爛的傷口,一個一個撕開。
不過葉梧桐也確實需要儘快處理傷口。
而且裙子非常不方便,葉梧桐其實又怎麼沒有疑惑過自己為什麼在這種玩命的遊戲裡穿著裙子?
又為什麼會不明白何鸞沒有說出來的那些隱喻。
她可是從現代世界,嚴格來說是從何鸞這個世界上某些意義的遠古時代而來。
傳承在歲月長河裡的“消費女性” ,在這個墮落的時代被催發到了極致。
看安吉拉之前遭遇的事情,就能將這個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葉梧桐伸出手,卻沒有抓住何鸞的手,而是抓住了何鸞的手腕。
何鸞帶著葉梧桐慢慢起身,所有動作都做得小心翼翼,沒有拉扯到葉梧桐任何受傷的地方。
伸出另一隻手架住了葉梧桐的手臂,在兩個人保持著一定距離的情況之下,負擔了她大半部分的體重。
但饒是這樣,激戰後爆發性的傷勢,也讓葉梧桐走得非常吃力。
好容易到了帳篷邊上,何鸞先把葉梧桐放進去,然後拿過那兩塊板子,還有簡單纏板子的東西過來。
然後又半跪在了葉梧桐的麵前。
葉梧桐:……看來下跪,令人上癮。
她微微垂著眼睛,眼不見為淨。
不過直播間裡卻對此討論得非常激烈,一大部分的人都認為何鸞這小子真的蠻會的。
【哎呦前夫哥這個卑微,這個祈求的姿態。看得我尾椎骨都麻了。】
【這個無微不至,還說什麼,我可以扶著你……嗎?我發誓這個語調,是我十幾歲的時候和人約炮,那個人把燈關了,摸著黑的時候,發著抖問:‘我可以進去嗎’一模一樣,哈哈哈!】
【樓上注意一點!這不是無人區!】
【咱就是說,什麼時候前男友變成前夫哥了?這體貼溫柔的……吃個回頭草也不是不行吧。】
【你們難道都不好奇,他為什麼跑了又跑回來了?斷掉的那一段時間的直播,到底發生了什麼?!小野貓好像比之前對他的態度好多了。】
【就是呀,到底發生了什麼,難道是前夫哥英雄救美,終於打動了女兒?】
【我覺得打動了也沒有用。看他這唯唯諾諾的樣子,我現在徹底相信女兒說的,這哥們估計是陽痿啊。】
……
“我給你把這個纏上?”何鸞人都已經湊過來了,卻還是在征求葉梧桐的意見。
葉梧桐看著他,抿了抿嘴唇,實際上是咬住自己的牙,免得被他的語氣和姿態給弄得壓不住火。
纏一個小腿而已,這他媽的又不是結婚典禮,要戴戒指前,還要等到牧師cue流程!
不過葉梧桐看著何鸞手上明顯洗過的,三指寬的,不知道從哪裡扯下來的帶子,確實比她自己的裙擺好多了。
她點了點頭說:“來吧。”
何鸞湊上前,先是隔空比了幾下位置,這才開始上手。
他儘可能地保證自己的手指完完全全不碰到葉梧桐的腿,扶著夾板都是讓葉梧桐自己動手。
纏繞的時候,他低著頭,一圈一圈,鬆緊正好地卷過葉梧桐的小腿,酸疼的感覺從被擠壓的小腿傳來,葉梧桐微微蹙眉。
何鸞湊近查看葉梧桐的傷勢,臉都要貼到她的腳踝上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上麵,讓葉梧桐……忍不住想要腳趾抓地。
她這輩子還從來沒有碰到過一個人,相處起來能怪異成這個樣子。
之前對麵前這個人是完完全全的忌憚,隨時隨地想著怎麼把他給殺了,反倒不太在乎他的舉動。
可現在變成了合作關係,他的言行舉止,很難不影響到葉梧桐。
他總是很有距離感很克製。可是他還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和葉梧桐肢體接觸。哪有人把臉都要貼到人家腳踝上看傷了!
何鸞因為身量的原因,雖然總是過度溫和儒雅有禮貌,但是這也沒有辦法掩蓋,他本身是一個危險人物的事實。
兩種極端的氣質融合在一起,總讓人想起披著羊皮的狼,披著畫皮的怪物,非常具有侵略感和吊詭感。
尤其是葉梧桐見識過他兩層樓一樣高而龐大的身體,是怎麼輕而易舉地腐蝕和吞沒一切靠近他的異生物的。
這樣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在看了她的腳踝後,帶著安撫而有些慶幸的語氣說:“幸好你的腳腕並沒有骨折,隻是有一些淤青,這山裡也有一些草藥,我明天去找來。”
葉梧桐不受控製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何鸞纏好了葉梧桐的小腿,甚至還在末端係了個十分花哨的繩結。
不是蝴蝶結那種簡單的,而是像高檔的禮盒商店裡麵給禮盒打包的那樣的繩結。
葉梧桐盯著那個像開了一朵小花一樣的繩結,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啊。
什麼鬼東西!
直播間卻針對這個繩結展開了一係列的學習。
尤其是女孩子們特彆喜歡,她們都沒想到前夫哥還會“妙手生花”。
而帳篷放下來,衣服放在葉梧桐的身邊,何鸞催促著她說:“趕快把衣服換了,我抓到了一隻野兔,你喜歡吃烤得比較焦的,等你換好衣服出來,就正好能吃到了。”
他的無微不至有點令人發指。
葉梧桐換衣服的時候還在皺著眉想,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吃烤焦的兔肉?最終她想到,何鸞之前還給她烤過一次,甚至喂過她。
是那時候觀察的?
那這個人的觀察力真的有點恐怖。
葉梧桐的眉頭皺得更深,雖然當時是瑪利亞在對付他,但是葉梧桐很確定,當時瑪利亞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傾向。
葉梧桐換衣服的時候,直播依舊還在繼續。
何鸞已經給她科普過,隻有兩種模式之下能夠切斷直播,因此他們在這裡的所有舉動都在監控之下。
比較讓人慶幸的是,就算再怎麼逼真,這裡也是精神投放。
葉梧桐可以吃東西,食物能夠讓人精神上滿足,但是沒有必要真的像人一樣方便。
不過換衣服沒有辦法屏蔽直播這種事情,確實也足夠讓人惡心。
好在葉梧桐也輕車熟路,先把外套套上,然後直接從裙子下方套上褲子。
再把裙子在自己的身上裁剪成一個合適的內搭就行了。
全程也沒什麼值得多看一眼的必要。
自己換上的這一身衣服倒也還算是合身,隻比她的身形大那麼一點點,也不知道何鸞是在哪裡找到的。
葉梧桐才剛剛把衣服換好,就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尖叫聲。
撩開帳篷,她就看到安吉拉手裡拿著一截樹枝,正在和何鸞對峙。
安吉拉醒了。
因為之前被那恐怖的場麵嚇昏過去的經曆,安吉拉徹底進入了應激狀態。
何鸞蹲在火堆邊上烤肉,火光將他的身影映照在後麵的樹上,看上去龐大而扭曲,像極了之前安吉拉遭遇的那個恐怖的異生物。
安吉拉本能發出尖叫。
哪怕她認識何鸞,也是下意識地就想要攻擊。
因為在安吉拉的認知裡麵,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信任的人。
畢竟連馬上要結婚的未婚夫也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渣滓,安吉拉對這個世界的信任被粉碎掉了。
直到她看到了葉梧桐。
然後安吉拉站在不遠處,淚流滿麵地說了一聲:“你還活著……”
然後就再一次激動到昏死過去。
何鸞站在火堆旁邊,從頭到尾連動都沒動一下。
見到安吉拉在不遠處昏過去之後,轉過頭看向帳篷旁邊坐著的葉梧桐。
何鸞知道葉梧桐很在意安吉拉。
解釋說:“我什麼都沒做,我正在烤肉,她把我嚇了一跳。她突然間就醒過來,又突然間就昏過去……”
葉梧桐根本也沒有懷疑何鸞什麼,反倒是他這麼一解釋,讓葉梧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嗯。
依舊茶香四溢。
直播間裡的一群人也是笑得不行。
這“此地無銀三百兩,鄰居王二沒有偷。”的解釋,好像一個被主人看到了瓶子掉在地上,急著汪汪汪解釋不是自己弄碎的小狗。
有種稚拙的可愛。
葉梧桐並沒有理會安吉拉,她隻是嚇壞了,需要一點時間恢複。
而且她在那個樹籠子裡麵醒過來,又在樹籠子裡麵昏過去,也沒有直接躺在地上,離火堆也不遠,就讓她躺著吧。
葉梧桐根本沒有力氣去弄安吉拉,至於何鸞……何鸞明顯對於和女人肢體接觸這方麵有一些障礙。
葉梧桐慢慢地挪到了火堆的旁邊,何鸞正好烤好了兔肉,把散發著焦香四溢烤肉的葉子,放在了葉梧桐旁邊的地上。
烤肉的葉子自行散開,上麵的肉十分吸引人。
葉梧桐咽了一口口水,抬起還算完好的右手正要去拿,何鸞突然遞給她一塊沾了水的布。
“先擦擦手吧。你手上還有血。”
“這裡是乾淨的溪水,你應該渴了吧?”何鸞又把不知道從哪裡弄的一個水囊,放在了葉梧桐的旁邊。
“這不是瑞納他們的東西,你是搶劫了誰嗎?”葉梧桐接過布,慢慢擦著手。
何鸞講究得有點過度,這時候還管什麼乾淨不乾淨的。
但她也配合,畢竟東西都是何鸞弄的。
不過葉梧桐也問出了疑惑,畢竟瑞納他們可沒有這種太過精致的水囊。
何鸞搖頭:“沒有,隻是撿了一個被消滅的小隊的裝備。”
“這些東西有一些是直播打賞,有一些是直播可以帶進來的正常生存必需品。”
“你待的隊伍裡,應該也有你的生存必需品,不知道是哪一個小隊?我可以幫你拿回來。”
何鸞試探了一句。
正常來說進入直播很少會有獨行俠,除非是自身實力非常強的獵手。
女孩子基本上不會單獨一隊, 那簡直就是一個活靶子。
葉梧桐拿著水囊遞到了嘴邊,聞言微微愣了一下。
她一穿越過來就被何鸞掐著脖子差點掐死,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生存裝備,更不知道自己隸屬於哪個小隊。
經曆過對這個遊戲的了解後,她當然也知道這個遊戲裡麵她不可能是單獨進來的。
至於她怎麼和自己的小隊走散,葉梧桐根本就想不起來。那個送她過來的沒用的係統並沒有傳輸這一部分的記憶。
不過葉梧桐隻是微微愣了一下,就繼續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