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南縣張府。
張太太已經哭乾了眼淚,她壓箱底的錢都沒了,給兒子送信又被老爺截了回來。
現在好了,老爺還要認那個外八路的廖哥兒為子,這不是明擺著麼,這是要把兒子給支走他好行事,要攆走他們母子!
“太太,太太,您快去瞧瞧吧。老爺帶廖哥兒來磕頭了!”
老嬤嬤一臉驚慌,一向鎮定的她也穩不住了。
往日鎮定,是因為太太不管怎麼樣都是太太,推讓一步又如何,這個家以後總歸是少爺的,而太太是少爺的親娘,隻要穩得住,忍一時之氣,以後自有出氣的時候。
可誰都想不到老爺居然打著要廢了少爺的主意,哪裡有親兒子不用要去過繼本家的孩子的!
沒有兒子斷子絕孫的才過繼呢!
這下彆說張太太,就是老嬤嬤也像是天塌了一般。
“我們怎麼辦,我們可怎麼辦呀嬤嬤!”張太太站起來又坐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哭鬨是沒用了,彆說哭鬨,就是以死相逼,可能人家還巴不得她死了,連過程就免掉,直接扶了那小賤人為正房,認了廖哥兒。
她就是死也不能如了他們的意!
“太太,廖哥兒來給太太請安。”
外間已經有個清脆的孩童聲音響起,在張太太聽來,好像她的喪鐘一般。
主仆兩個都如喪考妣,慌了手腳。
心蓮姨娘站在月亮門前,並不往前去,她看著老爺領著廖哥兒已經打算進太太的屋子,嘴角露出微笑。
眼看就勝券在握了,何必去惹太太,得意忘形要不得。
現在老爺看明白了少爺和太太是不中用的,為了以後張家的大計,也要做出決斷,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在老爺猶豫的時候,敗家子少爺又給老爺寄了要錢的信。
幾千塊呢,這麼幾天又要錢,就是家裡有個往外吐錢的老王八都得累死了。
更何況是為了還少爺和太太欠下的債,已經傷筋動骨的張老爺?
當下就下了決斷,要培養廖哥兒,這個心蓮姨娘早就看好的孩子,有喜有悲,走到這一步,真不知道怨了誰,心蓮姨娘或許有推動,可這些種種緣由,隻能說是老天有眼。
她站在月亮門後邊正想著,隻見老爺怒喝了一聲。
“給臉不要臉,好啊,你還當我拿你沒辦法!”
老爺帶著廖哥兒走出來,指著太太屋子門口的地,“廖哥兒,就跪在這裡給太太磕三個頭,以後太太就是你母親,哪怕母親再不待見你,你隻要對母親以禮相待就行。”
“廖哥兒明白。”
廖哥兒規規矩矩的跪下給太太磕了三個頭。
“太太,廖哥兒給您磕頭了,以後太太就是廖哥兒的母親,太太心裡有氣可以打廖哥兒罵廖哥兒,廖哥兒會始終敬愛太太,把太太當作親生母親一樣侍奉。”
裡麵悄無聲息,死一般沉寂。
廖哥兒頭磕的實在,額頭都蹭出了一小片油皮。
難為他小小年紀把規矩做的分毫不差,這給了張老爺雜亂的心一點安慰。
“好廖哥兒,咱們走吧。”
“大伯……”
廖哥兒,仰著頭一臉孺慕的看著張老爺。
張老爺衝他搖搖頭,“以後呀,叫父親。”
“父親!”廖哥兒高興的喊道,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那張臉又低落了下去,“父親,太太是不是不喜歡廖哥兒?是廖哥兒不聽話做錯事了嗎,那廖哥兒哪裡做錯了,麻煩父親告訴廖哥兒,廖哥兒好去給太太賠罪。”
這孩子一片赤城,聽得張老爺內心一片激動,再次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對比去起張為民這個親生兒子來說,廖哥兒真是孝順又貼心。
最重要的是,按照目前的打算,隻要他盯著,養到廖哥兒長大成人也花不了他親生兒子幾天揮霍掉的錢。
再看看現在家裡的現狀,實在是經不起他親生兒子這麼個揮霍法。
現在還不是最糟糕的,張老爺都能想象到,等到自己真的老的不能動了,親生兒子會怎麼樣對他。
彆說在床前儘孝侍奉,怕是根本看都不會看他一眼,而這個家,也根本經不起為民再敗下去。
同樣的風波,再來一次,整個張家,就徹底垮了。
現在認了廖哥兒,把張為民給分出去,斷了他的經濟來源,張老爺心底也隱隱生出一絲期望。
期望張為民能夠看清楚現實,從頭開始,腳踏實地的過自己的日子,不求他大富大貴,他隻要能管住自己,能養活自己就行了。
再說了,他現在手頭有五千塊,普通人家夠過一輩子了。
張老爺給張為民錢順應他的想法去上海,當時心底就有決斷了,這個兒子就像是張家的膿瘡,擠了,這個家才能活。
退一萬步說,雖然名分上多了個廖哥兒,但隻要張家好,他還能眼睜睜看著兒子餓死在外麵?
一是要讓他懂得人間疾苦,二是還有張家這麼一個退路。
當然要像以前伸手要多少錢都供他揮霍是不可能的,這個退路也僅僅是能保他吃飽穿暖罷了。
歸根結底,都是自己太太糊塗,動用媳婦的嫁妝,養大了兒子的胃口,以為家裡有金山銀山可以享用,這才造就了今天的惡果。
心蓮姨娘接過廖哥兒的手,跟張老爺一左一右牽著廖哥兒,真像是和諧的一家三口。
她自然聽到了廖哥兒的話。
“廖哥兒沒錯,太太也沒錯,總之我們日後要好好孝順太太,時間長了,太太看清楚了廖哥兒的心意,自然就會喜歡廖哥兒。”
“我知道了,姨娘。”
廖哥兒點點頭,感激的看著心蓮姨娘。
“父親,我可不可以叫姨娘做娘呢?”
張老爺愣了一下,笑著問,“廖哥兒怎麼突然這麼說。”
“姨娘疼我。廖哥兒從小沒了娘,姨娘在我心裡就像我娘一樣,會給我做衣裳,還給我好吃的,從來也不打罵我,比堂兄弟家的親娘還好呢。”
廖哥兒童言童語,不知道打動了親情缺失的張老爺多少次。
張老爺捋捋胡子,笑著點頭,“私底下可以叫。”
他看向心蓮姨娘,“難為你對這孩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