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1 / 2)

立夏前夜,素來隻有蟲鳴鳥叫的田野,在驟雨初歇後被一片蛙聲取代。

蛙聲似遠隱在夜幕中,又清晰如在屋外牆角邊,此起彼伏,如春夏交替時的間奏曲。偶爾的停歇像是樂章過渡時微妙的停頓,恰到好處。

支摘窗被微微撐起,晚風順著窗口吹拂進來。

覃如意坐在臨窗的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似沉浸在了蛙聲奏響的樂曲中。然而仔細辨聽,便能聽見不遠處的房屋裡傳出的細碎爭吵聲,它夾雜在蛙聲中,是那麼的突兀又不和諧。

“還有兩天便要迎親了,他蘇南城不老老實實在家準備迎親,留下一紙家書說要去巡警驛道,歸期未定,希望婚期更改,這像話嗎?”

覃如意安靜傾聽便知道這是她娘在說話,聽得出她娘的怨言之下蘊藏的是極力壓抑的怒火。

過了好會兒,她爹才慢吞吞地說:“畢竟是公務,若因婚期而耽誤了正事,上峰怪罪下來,隻怕會影響前程。”

這理由明顯無法說服她娘,反而像在火上澆了一把油,她娘的嗓門更大了:“黃道吉日早便敲定了,兩家人也都商議好了,他怎麼都該向上峰請示休假三日把這婚禮給辦了,之後他愛去哪兒便去哪兒。這早就定下來的事,他那上峰會如此不長眼,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他去巡警驛道?況且他蘇南城是這麼勤快的人嗎?”

“你小點聲,讓爹聽見了,這事就不好收場了!”

似乎有所顧忌,她娘的聲音又壓低了去:“我看他八成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故意逃婚呢!”

覃如意沒聽見她爹的聲音,但想來也知道,她爹此刻必然是眉頭緊鎖、心情沉重。

臨近女兒出嫁的日子,未來女婿卻以出公差為由逃了婚,出了這樣的事,任誰都無法卸下心頭沉重的枷鎖。

借著夫妻倆獨處的機會,她娘肆意地發泄心中的不滿:“他們蘇家人真是狼心狗肺、刻薄寡恩。當初蘇登被亂賊所殺,那些親戚對蘇家家產虎視眈眈,他們孤兒寡母怎麼守得住家業?還不是靠我們幫襯才挺過來!結果這會兒日子好了,又開始拿喬,嫌棄我們是做棺材的,配不上他們蘇家。論過河拆橋,他們蘇家還真是無人能及!”

屋外牆角邊蛙聲停頓的片刻,覃如意聽見了她爹的一聲冷哼。蛙聲複而響起,覃如意還以為她爹的那聲冷哼隻是她的錯覺。

她爹沉聲道:“這事還是先瞞著爹吧,若是讓他知道,指不定又要大為光火。”

她娘的語調都帶著愁緒:“這事能瞞一日兩日,到了迎親那日還如何瞞得住?”

她爹又是習慣性地沉默,好會兒才道:“明日我再去蘇家催一催,讓蘇家拿出個解決辦法來。”

燭光照不到的陰影之下,覃如意神情莫辨。她起身收起支撐支摘窗的木杆,旋即走到妝台前,鬆開自己盤起的發髻。

妝台上展開的書信被她的衣袖不小心掃落,她彎腰低頭拾起,目光落在那一行行透著廉價墨香的字上,嘴角忽而微翹,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蘇南城既然敢逃婚,那便該承擔逃婚帶來的後果。

屋外,夜空中又飄起了毛毛細雨,晚風輕輕一吹,它無聲地落到了兩裡外的蘇家屋簷上。

細雨無聲都敲打著窗欞,與窗台相對的臥榻之處,麵色蒼白的少女掀開了眼簾,如夏夜的星空般熠熠生輝的眼眸注視著窗台,雨絲仿佛都溫柔了起來。

門外徘徊的腳步聲驚擾了夜的靜謐。

頭係逍遙巾的少女微微偏頭望去,問:“是娘在外麵嗎?”

腳步聲一頓,須臾,才響起一道溫柔細膩的聲音:“是我,我見你這兒還亮著燈,尋思你還沒休息,便來看看。”

少女起身,寬大飄逸的青色道服隨風擺動,勾勒出她嶙峋的肩胛鎖骨。

打開門,看見立在外頭的中年婦人,少女微微側身。

婦人走了進來,打量了這空蕩的屋子一眼,目光最後落在床榻之上,道:“這都立夏了,誰曾想連著下了兩日大雨,天兒又冷了下來……你還需不需要添一床被褥?”

少女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疏離:“讓娘費心了,屋裡很是暖和,並不冷。”

婦人細細體驗,發覺這屋裡還真的不冷,像冬日裡燒了炭火的暖房,不冷不熱,暖得恰好。

婦人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沉默著。

少女也沒有開口。

終於,婦人受不住這尷尬又膠著的氣氛,訕訕地開口:“顧兒,你哥他出了公差,可還有兩日便是他迎親的日子了,也不知道能否趕回來,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呢?”

少女,蘇北顧望著血緣關係上的母親盧氏,似乎有些困惑盧氏一個成年人,又是這個家裡最年長的長輩,在這樣嚴肅的問題上,怎麼會向她一個小輩討主意?

原諒蘇北顧不清楚生母的為人,因為她很小的時候便被送去了道觀出家,這些年極少回蘇家,更鮮少與親緣關係上的家人相處。若不是前不久家裡給她寄了一封家書讓她回來參加兄長蘇南城的婚禮,她隻怕也不會踏足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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