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她剛回來,還沒跟兄長打上照麵,便獲悉兄長以上峰忽然委派他去巡警驛道為由離了家。
巡警驛道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公務,而婚期隻剩兩日,明眼人都看得出他這是要逃婚。
在兄長逃婚令正在籌辦婚禮的兩家人措手不及的節骨眼上,蘇北顧卻不合時宜地想到:婚禮辦不成了,我是不是可以回道觀了?
當然,麵對來向她討主意的母親,她並不會將這麼冰冷無情的答案擺出來。
沉吟片刻,蘇北顧開了口:“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兄長能及時回來,這樣婚禮便能順利辦下去了。”
盧氏一噎。
她當然知道兒子能及時回來迎娶覃如意才是最好的辦法,關鍵是她兒子擺明了不打算聽話地迎娶覃如意啊!
想到這裡,她滿臉愁容地向蘇北顧說起了家中的艱難。
蘇北顧安靜地聽著。
實際上這些事她很早以前便聽過了,畢竟她在道觀生活的那些年,隻有盧氏每隔一兩個月會來探望她一回。一旦聽到旁人的閒言閒語,盧氏擔心她會多想,便向她解釋她的父兄為什麼不來看她,說他們忙或者是彆的不得已的苦衷,希望她不要怪他們。
蘇北顧並不怪罪他們,或者說,她從沒有把感情、心思寄托在他們的身上。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怪罪。
話題扯遠了。蘇北顧從盧氏的口中得知,她爹叫蘇登,是潭州的[巡轄馬遞鋪官]。
所謂“馬遞鋪”是負責傳達朝廷公文的衙門,而[巡轄馬遞鋪官]則是負責本州府驛點、驛道大小事務的官。這個官職注定了她爹隔三差五就要出門巡察,所以在她母親看來,他是十分忙碌的。
而頻繁地出門巡察也注定了他遭遇危險的幾率大大提升,尤其是在亂世。
這不,四年前,他便在巡察驛道的途中遇到了反賊,反賊怕他將消息傳遞出去,便將他殺害了。
蘇北顧第一次回蘇家,就是回來奔喪的。
蘇登是蘇家的頂梁柱,他身亡之後,蘇家的好日子便一去不複返:
先是親戚們假借替蘇家操持喪事為由,覬覦蘇家家業;後又有早年因蘇家的官戶身份能減免賦稅的便利而將家中一部分田產登記在盧氏名下的盧氏兄弟來討回田產;最後便是操辦喪事需要一筆不小的開支,——這足以掏空蘇家的家底。
就在這時,同鄉賣棺材的覃家允許蘇家賒賬買一副好棺材,讓蘇登能早點入土為安。
盧氏十分感激覃家。
等蘇登的喪事辦完,蘇家母子三人為他守孝滿三年,覃如意也到了適婚的年紀。但因為很多人都覺得與棺材打交道的覃家很是晦氣,怕娶了覃如意會把黴氣帶回家裡,故而覃如意遲遲都找不到一門好親事。
與此同時,朝廷因蘇登是被反賊所殺,所以允許蘇登之子,即蘇南城代理其父的官職,不過需要他出一大筆錢,也就是通過“納粟捐官”的途徑獲得官職。
蘇南城空有機會卻拿不出這筆錢,而覃如意有豐厚的嫁妝卻找不到好人家。
覃如意的祖父得知這個消息後,便提出蘇南城若是肯娶覃如意,那麼覃家願意替蘇南城出了這筆錢。
蘇家同意了這門親事。
蘇南城拿到錢後,如願接替了他爹蘇登的官職,然後在覃家眼皮子底下安分地扮演著覃家的未來好東床快婿。
直到臨近婚禮,他才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他跟很多人一樣並不想娶覃如意,覺得她的出身很是晦氣,會影響自己的官運。但是他能有今日,靠的就是覃家當初的幫助。
他無法拒絕這門親事,乾脆以消極的態度來應付這門親事,讓覃家知難而退。
盧氏也知道她兒子不滿這門親事,但她是不可能這麼直白地向女兒透露的。
可哪怕她再怎麼美化蘇南城,也無法蒙蔽蘇北顧的雙眼。
答應了親事卻想辦法拖延婚期是言而無信;同意了覃家的交易得到了官職卻看不起覃家是忘恩負義;最後不顧逃婚會給覃如意乃至蘇覃兩家帶來怎樣的影響,執意逃婚,是為自私自利。
這是妥妥的人渣啊!
要不是蘇、覃兩家有頗多糾葛,她這個名義上的蘇家女兒不好插手,她肯定會勸覃如意歡天喜地快馬加鞭地遠離人渣和人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