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陰雨天過後,難得一見湛藍的天空,隻是已至黃昏,那片湛藍中又鋪上了層層絢爛的霞光,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落日的餘暉越過兩旁的皂莢樹,落在並肩而行的蘇北顧與覃如意的身上。蘇北顧走在西側,擋了大部分夕陽,她稍稍轉頭看見了覃如意閃閃發亮的耳環。
蘇北顧主動挑起話題:“阿覃姐姐何時戴的耳環?”
覃如意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把她看得隱隱生出一股不安:“阿覃姐姐?”
不提這事覃如意還沒什麼氣,一提這事就暴露出了蘇北顧之前壓根就不曾在意她,心裡可不得生出一絲絲怨念?
可轉念一想她又不是什麼人人稀罕的寶貝,憑什麼得到蘇北顧的關注?
這不是蘇北顧的錯。於是那股氣沒了,她也沒那麼彆扭了,道:“我既不高興你居然才發現我戴著耳環,又高興你終於發現了我戴著耳環。”
這話像是要去赴約的小娘子悉心打扮了許久,希望心上人能注意到她的不同,結果卻是擺弄給瞎子看,白瞎了一番苦心。正失望之際,心上人忽然福至心靈,發現了她的與眾不同,而方才還不高興的人兒立馬就歡喜起來……
蘇北顧沒想那麼多,隻反省自己似乎確實很少關心身邊的人,——她沉迷修行,不關心外物倒也罷了,總不能真的斷絕人倫,對身邊的親人不管不顧。
蘇北顧道:“看著不像是成親那日佩戴的耳飾。”
她也耍了個小心眼,暗戳戳地告訴覃如意,她並非完全沒關注過對方。
覃如意的臉上果然透出幾分喜色,道:“成親之日是很重要的日子,戴的是金耳飾,尋常若是戴著金飾出門,隻怕會招賊人惦記,所以戴的銅耳飾。”
“也是,不過不管是金耳飾還是銅耳飾,阿覃姐姐戴著都好看。”蘇北顧頓了頓,覺得適當地了解一下覃如意的一些生活習性,或許是增進感情、拉近彼此關係的方法,又道,“自我們成為一家人以來,我似乎還未見識過阿覃姐姐的畫棺技藝呢,不知道方不方便給我說說?”
覃如意道:“畫棺這事始終與棺材沾邊,很多人覺著晦氣,除非是有需要,否則也不會提。”
“在我這兒也沒有什麼晦氣一說,但是阿覃姐姐不願意說,也不勉強。”
覃如意彎了眉眼:“你想了解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不願意說?”
蘇北顧覺得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怪怪的,但又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就不許人家是高興姑嫂之間相處融洽和睦?!
於是覃如意指著兩旁的樹,開始給蘇北顧說哪些樹木用來製作棺材比較合適,各有什麼優劣、價格幾許,又說到畫棺常用的紋樣,有直接繪畫和鐫刻等幾種……
“如此說來,阿覃姐姐還會雕刻?”
“嗯,比起繪畫,雕刻更顯真功夫。畫錯了還能洗掉重新畫,可是刻錯了就很難修補了。”
蘇北顧沉思片刻,道:“想必阿覃姐姐的雕刻技藝更勝一籌。”
覃如意好奇道:“你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她的表情告訴了蘇北顧答案,蘇北顧道:“若是繪畫方麵更勝一籌,想來阿覃姐姐成婚後,覃伯父也不會提出讓你回家幫忙。唯有雕刻,這是需要眼力和耐心、細致的活,但凡視力沒那麼好、沒這麼細心,乾這份活都有些吃力。”
照理說覃倌才中年,還不至於跟覃見生一樣在視力方麵有問題,可那都是相對尋常人家而言的。覃倌自幼就跟打棺材這一行打交道,忙的時候黑燈瞎火也要趕工,久而久之,這視力自然就大不如從前。
就如覃如意所說,畫錯了紋樣還能洗掉重來,但刻錯了就很難得到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