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如意幫蘇北顧將已經成泥土狀的農家肥收集起來交給陳阿虎並叮囑他:“這是新製成的農肥,先挑一塊貧瘠的地施用,記住不要跟其它肥料混在一起。”
陳阿虎沒想到蘇北顧堆得肥這麼快就好了雖然他不認為蘇北顧會比他更懂種田可誰讓蘇北顧是佃戶家的女兒呢?況且對方隻讓他挑貧瘠的田來施肥,已經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壓下腦海中所有的雜念陳阿虎道:“我曉得了。”
現在是五月大豆和土豆都已經長成,到了收獲的時節並不需要施肥。剩下還在生長的是水稻、棉花及一些蘿卜。
陳阿虎舍不得折騰水稻,畢竟這是關乎他們一大家子溫飽的重要糧食而棉花是三月份種植的,一般到秋初的季節才能采收,而在五月底之前必須進行一次施肥,蘇北顧提供的農肥正好能用上!
棉花的種植雖然在朝廷的推廣下,從嶺南一帶慢慢地遍布大江南北隻不過它的產量很低,無法為百姓帶來效益,對百姓來說價值不大因而舍棄糧食去種棉花的人家並不多,除了專門種植棉花的農戶之外每家也隻會種上一兩畝。
陳家也不例外。因棉也是賦稅名目之一在蘇家的要求下種了兩畝但陳阿虎並不是種棉花的好手大部分時候都是讓棉花自然生長的。至於肥料的配比那就按一般農家肥的配比來施加吧!
蘇北顧雖說把施肥的工作交給了陳阿虎但並不代表她就撒手不管了。畢竟這個陣法還處於實驗階段她必須經常往田裡跑,視察施加了肥料的作物的生長情況,是否按照她預想的那般吸收天地精華、產生靈氣。
然而天公不作美,端午節後便是連日大雨,偶有雷響,蘇北顧也隻得躲在早就布了陣法的屋裡修煉不敢出來。
覃如意見她不敢出門,便抱著枕頭過去陪她。
等到半夜,雷聲隱去,雨勢也漸漸轉小,蘇北顧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本就在病中的軀體又因連日來精氣神得不到充分的休息養護,身心都到了一個臨界點,蘇北顧的身子一軟,直接倒在榻上。
覃如意在這一瞬間,麵上毫無血色,直直朝她撲來:“北顧!”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蘇北顧說完,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才發現覃如意抱著自己在榻上就這麼睡了一夜,明明天氣悶熱得很,偏偏還需要蓋一床被子,可見她在昏睡期間,身體有多涼。
蘇北顧看著覃如意略有浮青的眼底,也知曉她大概昨夜一宿未睡,今早才撐不住睡過去的。
她的心底又有奇怪的情緒開始滋長蔓延,不過她大概意識不到,這種情緒就像爬山虎,會一點點地沿著她的心牆悄然生長,然後在不知不覺中爬滿了整顆心。
就在蘇北顧失神的時候,覃如意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去檢查蘇北顧的情況,見她睜著眼,這才完全清醒:“北顧,你醒啦?!”
“阿覃姐姐。”蘇北顧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又乾又沙啞。
覃如意直接翻身下榻,倒了碗用暖爐熱著的水給她潤喉。她看著覃如意,眸中也不知生出了怎樣的情緒,最後垂眸喝了半碗。
“還要嗎?”覃如意問。
蘇北顧搖了搖頭,道:“阿覃姐姐會把我慣壞的。”
覃如意端碗的手一頓,有些不解地看著她,下意識地回道:“慣壞便慣壞吧,我願替你兜著你所有的‘壞’。”
蘇北顧無聲地笑了下。
覃如意將碗放回去,又躺回榻上,把暫時不需要的被子撇到一旁去,問:“為什麼會說我把你慣壞了?你可不像會恃寵而驕的人。”
“那是因為沒有人會這般無微不至地照顧我。”蘇北顧道,她長大後,便是盧雪歡也不曾這麼守在她的身邊一整夜。她有些不確定覃如意是天性善良,且擅長照顧人,還是說,覃如意把對蘇南城的思念之情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覃如意想,蘇北顧這算是在撒嬌嗎?
蘇北顧又道:“這可不好,若我習慣了,將來回了道觀要怎麼辦?”
覃如意順口接道:“這好辦啊,不要回去了。”
意料之中,換來的是蘇北顧的沉默。
覃如意知道修行一事仍占據了蘇北顧大部分心思,失落是有的,卻不失望。
正要開口說點彆的圓過去,那頭的蘇北顧已經思考出了答案,道:“總不回去也不成,偶爾還是要回去見見師父她們的。”
覃如意一愣,內心的歡喜讓她把原本的話咽了回去,下一刻,蘇北顧後知後覺地解釋:“我不是圖阿覃姐姐的照顧,我是為了肥料。”
解釋完才發覺自己這叫欲蓋彌彰,對上覃如意揶揄的目光,蘇北顧耳尖都紅了。
“我知道,咱們北顧個性要強,向來隻有你照顧彆人,壓根不需要彆人的照顧。”覃如意伸手揉了揉蘇北顧發紅的耳尖。
蘇北顧隻覺得一道閃電從身體中劈過,嚇得她渾身僵硬。
然而這道閃電跟九天神雷不一樣,不僅沒有給神魂帶來窒息般的痛楚,反而酥酥麻麻,像是有螞蟻在啃咬,不痛不癢,但也讓她渾身不自在。
似是為了掩飾身體的異樣,蘇北顧抓住還半搭在腰上的被子,匆匆地用被子卷住自己。
覃如意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還以為她的身體又不適了,便忍著熱意也鑽進被窩,再抬手撫摸她的脖頸,問:“你可是又發冷了?”
之前得了傷寒,身子滾燙畏寒,因而需要蓋著被褥。昨夜明明沒有傷寒,身體卻十分冰涼,覃如意不得不給她蓋了被子,又抱著她,試圖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對方。
蘇北顧沒想到自己不僅沒躲開這令她的身體感覺異樣的來源,反倒陰差陽錯令其更加曖昧地貼近自己,一顆心跳得仿佛要走火入魔。
“沒,我……口渴。”蘇北顧的嗓子又乾了。
覃如意隱約覺得她的反應不對勁,但沒來得及細想,便起身再給她倒一碗溫水過來。
待她回來,蘇北顧已經從榻上坐起了身,被子倒是沒有掀開,反而被她抱在懷中,一副防備被人搶走的模樣。
覃如意看著她略緋紅的臉蛋,電光石火間便明白了她為何會有如此作態。
北顧的耳朵莫不是她的敏感處?
發現了蘇北顧這一“弱點”後,覃如意心裡好似燒了一把乾柴,教她一顆心都熱乎起來。
“我自己來吧!”蘇北顧結果碗,囫圇地將水喝完,又道,“阿覃姐姐,我當真沒事了,你回去歇一歇吧,這副模樣被娘見了,肯定要多想的。”
忽然覺得這句話有些怪,又解釋,“讓她知道你是為了照顧病中的我,她肯定會擔憂我的身體的,我不想讓她過分擔憂。”
覃如意勾起了唇,道:“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再好好睡一覺。”
她放下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蘇北顧一眼,才出了房間。
覃如意回去補覺了,蘇北顧卻並無困意。她在榻上呆坐了會兒,不禁回想自己的上一輩子,自她有記憶開始,她便已是流落街頭的乞兒,哪怕她被師尊收為徒弟,又被師娘視為親女兒,可她卻從未想過依賴她們當個嬌生慣養的宗門小祖宗。
正如覃如意所言,她個性要強,自幼便不肯輕易接受彆人的照顧,為了證明自己,她在修行上更是耗費了所有的心血……下場如何,眼下也可見一斑。
從前的自己隻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這一投胎、神魂虛弱得連心都開始軟了,竟開始對彆人有所依賴,更遑論她們隻是普通人。
蘇北顧有意收起雜念專心修行調養身體,然而心裡卻始終沒有安定。怕自己會走火入魔,她也不敢強行入定,便隻能穿好衣服到田間走走,看看肥料的效果。
大雨過後的鄉間小道到處都是水窪,腳下的路也泥濘一片,並不好走。蘇北顧避著水窪,慢悠悠地走著,腳步很穩,沒有帶起一絲泥土。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她遇到了推著板車迎麵走來的張芘芣,板車上還有血跡,顯然是剛出攤回來。
蘇北顧與他不熟,隻衝著錢大嬸的麵上朝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張芘芣本來也不想理她,但經過她的身邊時,到底還是停了下來,喊住她:“蘇道長稍等。”
蘇北顧回頭:“張大郎有事?”
張芘芣將板車上用荷葉包著的東西交給了她,道:“給。”
蘇北顧一時不解其意,張芘芣這才道:“這是豬紅,吃了補血。”
蘇北顧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無功不受祿,好端端的給她送豬紅,這是幾個意思?
“覃娘子總買肉,說是給你補身子。”張芘芣嘴巴動了動,“總吃肉無法補身子,吃些豬紅能補血。”
蘇北顧明白了,大概是覃如意去買肉時念叨過要把她養得白白胖胖的,張芘芣聽了去,卻另有想法,所以留了塊豬紅給她。
隻是張芘芣怎麼不自己交給覃如意?
而且,就算張芘芣知道豬紅補血,直接跟覃如意說就是,何必繞過覃如意把豬紅給她?
若不是對方的眼神很淡泊,說話的語調也沒有跟覃如意對話時那麼熱絡,蘇北顧還以為對方這是看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