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華珍公主出門起駕, 左顧右盼並沒有看到彆的車轎停在王府門口。
公主道:“莫非這舒闌珊是走路來的嗎。”
她身邊兒貼身宮女采蘋忙答:“奴婢聽說這人是雇了一輛車來的。”
“果然寒酸的很, ”華珍公主哼了聲, 很不忿, “這種車都沒一輛的貨色,竟然也敢跟駙馬爭鋒,真想不通,楊時毅認他是師弟倒也罷了, 怎麼連皇兄也護的緊緊的, 我從未看他對個人這樣上心。”
采蘋聽她似有抱怨趙世禛之意,便不敢搭腔了。
華珍上了車,又問道:“還有彆的嗎?”
采蘋才說:“有人說著舒丞身邊帶了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西窗公公說是他的兒子。”
“阿彌陀佛!”華珍更加覺著不可思議, “本以為皇兄這麼厚待他,或許是因為那種原因,如今這人連兒子都這麼大了,皇兄到底圖他什麼?對了, 他長的怎麼樣?”
“長的……據說倒是個清秀斯文的。”
華珍越發的嗤之以鼻:“算了, 年紀這樣大了,再清秀也是有限,何況皇兄未必真的就是圖他皮嬌柔嫩,以皇兄的身份, 要真的喜歡孌/童,京城裡哪裡找不到俊俏嬌嫩的孩子。”
車駕往前緩緩而行,華珍公主暗自又想了半晌, 突然道:“我知道了,必然如此,不愧是皇兄。”
采蘋問道:“殿下說什麼?奴婢怎麼不懂?”
公主冷笑道:“我一時隻顧著生氣竟忘了要緊的,這舒闌珊是楊首輔的師弟,隻要楊時毅稍微扶持,將來他隻怕就青雲直上,這會兒皇兄先把他拿捏在手裡,豈不是等於在楊時毅那裡也放了一個我們的人。”
采蘋道:“公主說的果然有道理,奴婢也覺著王爺向來英明果決,很不像是個會為色所迷的。”
公主幽幽地歎了口氣:“看在這份上,就權且不再為難他,隻是他也得識相,以後你再仔細打聽著,倘若他還敢處處跟駙馬對著乾,我可不管他是誰的心肝寶貝兒……一定要想法兒把他除了!”
華珍公主發了狠,又扯扯衣袖:“不如順路再去一趟東宮吧。”
采蘋道:“公主不是說年前不見太子妃娘娘了嗎?”
華珍斥道:“我那是氣頭上,但她畢竟是太子妃,我不看在她的麵上,也看在太子哥哥麵上。哼,我自然是不喜歡那個鄭適汝的,整天假惺惺自以為矜貴,可誰讓她飛上枝頭了呢,等有朝一日太子哥哥不這麼寵她了,自然有她的好看。”
采蘋道:“聽說太子殿下最近頗為寵幸新進的良娣。”
華珍笑道:“男人嘛,哪裡有不喜歡新鮮的,她以為做了太子妃就能穩登後位了嗎?將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定……”
說了這句後華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她頓了頓,掃向采蘋,卻見宮女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表情,似乎沒聽出她話中的歧義。
華珍這才話鋒一轉:“那個叫什麼芙蓉的賤人,現在怎麼樣了?”
采蘋道:“聽說她堅稱是自己不慎跌倒受的傷,把在順天府的案子也撤銷了。”
“倒也識相,”華珍又問:“你打聽清楚了?駙馬果然沒進過她的那門?”
“殿下放心,打聽的一清二楚。跟隨駙馬的那兩個人的確沒說謊,那日是駙馬路過,發現舒闌珊才追過去的,是坊間那些不知情的胡說,或是那些故意攪渾水的編排出來的。”
華珍輕笑:“既然這樣,倒也可以饒了她的性命。隻不過平白無故傳成那個樣兒,叫人笑話,我實在氣難平。”她說到這裡突然道:“今兒不去東宮了。”
采蘋忙問為何,華珍冷笑道:“我估摸著鄭適汝自然是等著取笑我呢,她那張嘴簡直是殺人不見血,我才不會現送上門去受這口氣呢。回府吧!出來這半天了,也該回去看看駙馬好些了沒有。”
直到最後一句,華珍臉上外露的煞氣才飛快地消退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極為溫柔甜美的笑容。
與此同時在榮王府的西暖閣裡,趙世禛說完那句話後,闌珊突然停了掙紮。
在趙世禛眼前,她的雙眸在瞬間睜大,兩排微微卷翹的長睫往上一抬,像是猝不及防的看見了什麼令人震驚的東西。
他將她摟在懷裡,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衣領後露出的一抹頸項,同樣的纖細而白皙的,因為低著頭的姿態顯出幾分柔順的意味。
大多數的頭發都乖乖地給束在頭頂的發冠裡,絲絲分明而整齊,沒有任何裝飾。就像是她身上這一襲蒼藍色的麻布袍子,其實漿洗的很乾淨,聞著有些皂角的清爽氣息,配合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混合出一種很誘人的類似奶酪的甜香……趙世禛覺著這大抵是他的錯覺,這種香氣可能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但是這臆想顯然有點強烈。
他的目光所及,看到闌珊後頸發尾處有些許短而細的碎發,糯軟地貼在白膩的頸窩裡。
他忽然想去給她撩開,也許……可以用他自個兒的手或者彆的代替這些不聽話的細發。
身體裡隱隱地鼓噪跟強烈的衝動讓他略覺不安。
“殿下,到底想怎麼樣?”闌珊終於開口,也打斷了趙世禛的胡思亂想。
她還在發抖,就像是給獵人捉住了的什麼柔軟的小動物,聲音也低低的,如同受傷後無力的低吟。
“你怕什麼,本王又不會傷害你。”趙世禛忽然想安撫她的不安,可同時心裡的鼓噪更大了一分。
不知為何這樣的闌珊更加讓他心動,連勒在腰間的手不知不覺都緊了幾寸。
闌珊竟沒有反抗:“但是王爺這樣,分明是在害我。莫非我上次說的不夠明白嗎?王爺方才自己也說了,我、我……”
“你怎麼樣?”趙世禛垂眸,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最後落在潤紅的唇上。
她的唇並沒塗任何的胭脂,卻透著一種天然的誘人色澤,像是才綻放的花瓣,讓他忍不住想如果嘗一嘗,大概會有出人意料的滋味。
一種莫名的溫柔在瞬間從心中拂過,趙世禛的手略鬆開了些,就在瞬間闌珊用力一掙,竟從他懷中逃了出去。
她後退兩步,長睫輕輕抬起:“王爺,請自重。”
那乾淨清澈的眼睛裡透出些許柔軟的祈求:“最開始是您讓我上京,也是您容我在京中立足,所以……求您彆讓我、在京內再無容身之地。”
趙世禛喉頭動了動:“想要你,就讓你在京內無法立足了嗎?”
闌珊轉開頭去:“我答應為王爺效力,儘我所能,隻是、不是這樣。”
“為什麼不能,你又不打算再嫁,而且也並非處子之身,你取悅本王,自然也是為我效力。”他的鳳眼微微眯起。
“我不是娼女!”
暖閣內一陣安靜。
“我隻想做分內的差事,不打算獻身。”闌珊握緊雙拳,“我希望殿下如最初一樣,把我當作一個普通的小吏,不要、不要再有其他的心思。”
話音未落,趙世禛已經欺身過來:“怎麼辦呢,這心思已經有了,再打消可就難了。”
“殿下!”
不等闌珊再說,趙世禛抬手在她的唇上輕輕一按:“你以為我讓你去找芙蓉,她就是我的暖床之人了?我從不沾那些。所以你,也不許再妄自菲薄說那種話。”
指腹柔潤的觸感飛快地透到心底,在心湖裡漾開一處處漣漪。
趙世禛輕笑:“可是也不能把你當普通的小吏,若當真如此,早在太平鎮的時候,你就已經死了。”
闌珊的眼睛一下子睜大。
趙世禛卻不想再說什麼,眼中所見都是那看著甚是嬌軟輕紅的櫻唇。
已經等不及想嘗嘗這唇上的味道。
可就在這時候,閣子外突然傳來些許騷動。
趙世禛微微一頓,他的聽力極佳,外間雖隔得遠,卻仍依稀聽是西窗有些著急的聲音:“主子還沒跟他說完話?言哥兒不知為什麼吐了一地,好像是突然發了病。”
趙世禛皺眉,然後他終於放開了闌珊。
闌珊還不知外頭的事,隻隱隱地聽到似有人說話而已。
趙世禛後退一步,轉身暗中深呼吸:“出去吧。”
“殿……”闌珊不明所以,剛要張口突然意識到他放了自己!
她不敢出聲,有些慌張地回身衝向門口。
開門的時候手都在抖,迫不及待跑出去,頭又暈了暈。
幸而門口的西窗一眼看到了她,急忙跑了過來。
因為靠暖閣太近,西窗不敢大聲吵嚷,隻拉著闌珊下台階走開:“王爺見完你了?咦……你怎麼看著……”
闌珊唯恐他看出什麼來,忙道:“沒什麼,我剛剛有些身體不適,王爺許我告退。”
西窗聞言卻有些不敢立刻把言哥兒的事情告訴她,隻忙道:“走走,一並叫太醫給你看看。”
闌珊心慌意亂,也沒聽出西窗說的“一並”,隻想快點兒跟言哥兒碰頭,然後帶了他趕緊離開王府,從此之後可再也不來了。
在西窗跟闌珊匆匆回到後院,卻發現言哥兒已經好多了,安靜地坐在凳子上,見了她才跳起來過來拉住手。
老太醫說道:“不妨事,哥兒是先前吃的太多了有些不消化。吐了反而好。”
西窗的心總算放回肚子裡,又讓給闌珊看看,闌珊卻忙說自己已經好了,不必勞煩,隻握著言哥兒的手讓他道謝。
“你真的要走?”西窗卻又是詫異又是不舍,“我還以為你好不容易來了一趟,王爺會留你吃飯呢,先前都叫廚下開始準備了。”
闌珊自然是多一刻也不肯留,隻說趙世禛之前已經許了。
西窗見主子答應了,當然也不敢多言,當下送了他們兩個出王府。
闌珊又堅稱馬車在街頭等著,便牽著言哥兒的手去了。
西窗目送她人影消失街角,才撓撓頭道:“這來去匆匆的,唉,準備那許多菜怎麼辦,又要便宜那些小子了。”
他哀歎著回到府內,先去暖閣,進門見趙世禛坐在太師椅上,居然脫了一件外裳,臉色卻有些微紅。
“主子,這屋內雖然暖,可外頭冷得很,小心彆著涼。”西窗貼心的提醒,又說起飯菜的事:“午飯裡有一道燉鹿蹄筋是最好的,又黏又軟還大補,主子一定喜歡,可惜小舒那家夥沒有口福。”
西窗嘀咕說完,才發現趙世禛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西窗略覺不安:“主子,我、我說錯什麼了?”
趙世禛冷道:“什麼鹿蹄筋,什麼大補,以後不許弄那些!”
榮王殿下像是找到了發泄的由頭。
他麵對舒闌珊時候總會有點情不自禁,今日更加變本加厲,如果不是聽說言哥兒有事,隻怕不知會發生什麼。
這讓趙世禛有些心煩,他向來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
正好聽西窗說什麼大補,他突然意識到也許就是西窗這狗奴才自作主張地弄些大補之物,讓他食補太甚的緣故。
西窗給不由分說罵了一頓,垂頭喪氣的出了院子:“主子的脾氣怎麼變得這樣火爆,先前雖也常罵我,可不曾像是今天這樣,簡直如同吞了□□。”
他思來想去找不到原因,直到想到闌珊,腦中靈光閃爍。
西窗想:“啊!一定是那個家夥不知說什麼惹主子不快了,他跑了,所以主子把氣撒在我身上。”他越想越覺著自己找到了症結,便氣哼哼地發誓,“下次見了一定得好好罵他一頓,憑什麼是他惹禍,卻讓我背鍋呢。”
年三十貼了春聯,福字,窗花等,阿沅儘心做了一桌豐盛的年夜飯,王鵬又特意開了那一壇子黃酒,加了薑末跟紅糖,在爐子上燒的滾熱,除了言哥兒小不能喝外,連阿沅都喝了幾盅。
子時將至,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外頭也劈裡啪啦地響起爆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