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2)

國色生輝 八月薇妮 12923 字 8個月前

趙世禛回到裡間的時候, 意外的發現闌珊已經下地, 鞋帽都收拾整齊。

內室的紅燭滴淚,燈光幽微, 她還未曾病愈的臉色是一種半融冰雪的顏色,蒼白裡有些許晶瑩, 那是服藥後的些許汗意。

趙世禛才走了一步就停了下來。

真是古怪, 在他麵前的這個人,不著華服,不施粉黛,女子該有的精致和華美的釵環皆都沒有, 穿著一件最便宜最普通的暗藍色粗麻布長袍, 且看得出還是穿了很久的, 暗藍裡磨出了些許白,頭上戴著黑色的夫子巾,幅巾低低的遮住了半個額頭, 散落的巾帕垂落在肩頭, 像是一片黑色的雲。

可是仍遮不住她一身光彩,雙眸中的光芒也從未黯淡分毫。

趙世禛突然想起白天的時候在城樓上遠遠遙望她在眾人之中自在嫻熟, 指揮若定, 心頭竟是一陣海浪微湧似的悸動。

他張了張口, 卻不知說什麼好, 很突兀的冒出一句:“你餓不餓?”

闌珊愣了愣。

其實闌珊也不知該怎麼麵對趙世禛,本來想規規矩矩行個禮,可又想到他之前嘲她的那句“尊卑有彆”, 卻也罷了。

便隻斂手垂頭,做恭敬的樣子。

不料竟聽到了這麼一句。

可是細想,這一整天,隻有早上勉強吃了兩碗粥,不提也就罷了,突然給他提起,倒的確覺出一些餓來。

差不多兩刻鐘,司禮監張恒跟溫益卿於驛館門口碰了頭。

夜色中,溫郎中的臉看起來毫無血色,張恒不由問道:“郎中的身子好些了嗎?”

今日溫益卿在海沿上吐血昏迷,張恒也親去造船局看望過,幸而經過大夫針灸等等,溫益卿也在下午時候蘇醒過來。

溫益卿微微頷首:“多謝公公關懷,已經好多了。”

張恒笑問:“是怎麼突然間就暈厥了?”事發後他也派人調查過,卻隻打聽到當時闌珊在河堤上險象環生,趙世禛前去相救,溫益卿追下城樓,不知怎麼就出了事。

溫益卿沉默片刻才回答:“據大夫所言,想來應該是當時下城樓的時候急了些,血氣不調,一時的血不歸經。”

張恒連連點頭:“沒有大礙就好,我也覺著溫郎中正當壯年,應該隻是一時的小恙,對了,去請郎中的人沒說是為什麼事嗎?”

溫益卿道:“隻說讓到榮王殿下這裡來,還說公公也會到,想必是要緊急事。”

“請。”張恒伸手向內做了個手勢,兩個人並排上台階,從掛著紅燈籠的門首底下向內而去,張恒且走且又笑說道:“殿下大概不知郎中身子微恙,不然應該不至於要郎中走這一趟……哦,聽說舒丞下午在這裡,現在也不知如何了。”

溫益卿垂眸:“舒丞……”

張恒道:“說來也怪,郎中跟舒丞竟像是同時暈厥的。聽說他體質很弱,連日疲累又染了風寒,可見工部的差事很不容易,以後郎中以及眾人可要保重身體才是。尤其郎中是楊大人的左右手,不容有失。”

溫益卿隻是答應著,並無多言。

兩人向內而行,二門上是高歌來迎著,引到裡間,打廊下往廳上去。

張恒便問高歌闌珊的病情,高歌道:“之前服了藥,燒是退了,大夫說是虧了身子,養兩天便好了。”

溫益卿突然說道:“工部的差事忙的很,若是當不起,又何必留在這裡。”

張恒揚眉,高歌卻笑道:“聽說溫郎中身子也欠佳?”

溫益卿淡淡地說:“死不了就仍在這裡。”

高歌笑道:“楊大人知道工部眾人都是這樣奮不顧身鞠躬儘瘁,必然甚是欣慰。”

溫益卿哼了聲,不置可否。

眾人從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入月門,正要往廳上去,寂靜的夜色之中突然聽到有人說道:“這道蟲草鴨子湯很好,你多喝一些,正好可以暖身。”竟是趙世禛!

另一人低低道:“多謝殿下,已經吃了不少。”

“你之前喝藥嫌棄藥苦,讓你喝一口都是艱難的……如今才特意叫人弄了這個蜜汁蓮藕讓你甜甜嘴,怎麼不吃?”

低低的咳嗽聲傳來,隔了會兒,才是闌珊的聲音響起,含含糊糊的說道:“吃了一塊了,已經飽了。”

“這就飽了?”趙世禛的笑聲裡似有三分戲謔:“養活你倒是不難。”

夜色中,溫益卿本來平靜的眸色裡突然間又多了一絲怒意。

張恒看看那邊,問道:“怎麼殿下在跟舒丞吃飯?”

“是,”高歌笑答道:“舒丞一整天都沒有進食,到底要吃點東西,那藥效才能發揮的好。”

張恒感慨:“殿下對小舒倒是照顧的很好。”

高歌的目光在溫益卿麵上掠過,便微笑道:“兩位且稍等。”

他快步上台階,在門口道:“殿下,張公公跟溫郎中到了。”

“快請。”裡頭趙世禛說道。

高歌應了聲,舉手將門推開,此刻張恒跟溫益卿齊齊看去,卻見裡頭宮燈高挑,光芒搖曳,正中是一張不大的紫檀木圓桌,趙世禛跟闌珊對坐著,他的身姿挺拔,坐的端直,闌珊卻微微躬身,像是怕冷。

闌珊手中捏了個白瓷調羹,捧著小碗,正低頭垂眸地喝著什麼,趙世禛卻握著筷子,正夾了塊蜜汁藕片送到她跟前的碟子裡去。

見門開了,趙世禛麵色如常,轉頭看著門外兩人,隻是多了一抹笑意:“兩位來的好快。”

闌珊卻是一驚,急忙把手中的碗跟調羹都放下,從凳子上站了起身。

趙世禛看著她道:“彆慌,你先吃著。夜長著呢。”

闌珊低著頭:“多謝王爺,都吃好了。”

她到底是還未完全病愈,哪裡就能吃得下許多東西,先前隻是因為趙世禛一力的勸飯,叫她無法麵對,所以才拿著湯碗做樣子,如今見溫益卿跟張恒都來了,如何還能大模大樣地繼續坐著。

溫益卿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張恒卻笑嗬嗬地走上台階道:“殿下不夠意思啊,早知道如此,索性就請我跟溫郎中一塊兒過來吃了晚飯豈不是好?卻跟小舒在這裡偷偷的吃獨食兒。”

趙世禛笑道:“這有什麼難的,等解決了眼前的大事,本王請公公跟溫郎中還有小舒一塊兒大吃一頓。”

張恒反應很快,立刻嗅到他話中的意味,他回頭又看了溫益卿一眼:“我還想怎麼今晚上把我跟溫郎中都叫了來,莫非殿下有了什麼發現嗎?”

趙世禛道:“公公的話說對了一半,的確是有了發現,不過不是我。”他轉頭看向闌珊,“到底如何,還得看小舒的。”

大家從偏廳移步到了正廳裡,趙世禛坐了首位,張恒跟溫益卿分左右落座,高歌在門口侍候,闌珊卻站在中間。

趙世禛兀自說道:“你那身子堪憂,坐著說話就是了,橫豎在場的幾位都認得,老熟人了,也不必拘束於那些繁文縟節。”

張恒也笑道:“就是說,坐了說話吧,又不是正經公堂。”

闌珊正覺著嗓子眼裡有些不太舒服,低低咳了兩聲,卻不便落座,因為溫益卿並沒有出聲。

她也不想打量溫郎中的臉色,因為在闌珊看來,自己這一病暈厥,又在趙世禛跟前兒不離左右的,溫益卿當然更加有想法了,指不定臉色是多難看呢,何必去瞧他自找不痛快呢。

“多謝殿下跟公公關懷,我沒什麼大礙。”

才說完,就聽溫益卿道:“不是要說正經事嗎,噓寒問暖的是在探病?”

瞧瞧!闌珊了然地笑了。

她稍微合上眼睛在心底組織了一下想說的話,才開口道:“昨日榮王殿下拿下了許多賊人,據說那些人人堅稱自己是跟海擎方家有勾連。但方家卻拒不承認。而讓海賊們傾巢而出的原因無非是兩個,第一,是因為張公公捉住了潛伏在造船局的宋文書,正是他殺害了小顧跟忠伯,差點嫁禍並滅口了江所正,賊人以為宋文書在嚴刑逼供下會招認,所以才不顧一切地衝擊翎海彆邸,想要將人搶出,卻不料人其實早已經自儘身亡了,如此隻不過是引他們出洞而已。第二,賊人如此有恃無恐的出擊,也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以為王爺重傷不起。”

趙世禛慢慢地聽著,聽到第二個原因,便揚了揚眉。

的確,他的確是受了傷又染了風寒,但那種“臥床不起”的話,卻也是有意叫人散播出去的。比如闌珊接連兩天過來驛館伺候,底下也是眾說紛紜,更是坐實了這種說法,有力地誤導了海賊。

趙世禛隻是沒想到她竟然知道了。

闌珊並沒有看任何人,隻仍是很安靜地垂著眼皮。

張恒點點頭:“不錯,然後呢?”

闌珊繼續說道:“宋文書之所以要殺江所正,是因為他在海沿上發現了本不屬於大船的下等鬆木,我也曾跟他說過,這本來是一件很容易解釋的事情,可他卻心虛地動了手,正因為火燒文檔庫要害江所正一事,才坐實了這件事上有貓膩,就是說,被賊人燒掉的海船,有蹊蹺。”

溫益卿道:“這些都是大家知道了的事情,你說這些做什麼。”

闌珊道:“我隻是想讓大家理一遍這其中的事情,現在事情的症結就是被燒掉的海船。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出現了海擎方家,據說是用在造船上的木材,出現在方家,方家也給指控跟海賊勾結。因此重中之重,就是木料。”

溫益卿的唇角一動,是冷峭的神情。

闌珊又閉眼想了會兒:“然後我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要提醒各位,江所正發現海船上的榫卯明顯的有些不適用,一些老船工跟工人也向他提出過這個問題,最近江大人正在緊鑼密鼓的試造新的榫卯。”

溫益卿皺眉,張恒道:“這說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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