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益卿先前行事雖然已經極為留心,去西坊彭家的時候還特意把金侍衛支開,但畢竟他身邊另有些眼線,一舉一動,不免報給了公主。
加上這幾天溫益卿不太肯往公主府走動,縱然公主派人去傳召,他也隻找各種借口搪塞,如此行為,自然反常。
華珍命人暗中查探,又知道了溫益卿親自前往舒家的事,她雖然知道當時闌珊不在家裡,但聽下人說,溫益卿跟那個叫阿沅的娘子說了挺長時間的話。
當初在工部門口看見那三人站在一起,縱然彆人沒覺著怎麼樣,對華珍來說,簡直像是看到了死去的計姍從地上爬出來,要向自己複仇,要奪走她的所有。
華珍所做的事情她自己最清楚,其中有多複雜曲折,凶險萬分也隻有她最清楚。
但是對她而言一切的付出都很值得,因為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那個人。
想到所得到的有朝一日會儘數失去,叫她寢食難安。
從工部暈厥回到公主府幾日,華珍日夜恐慌,但對著溫益卿還要裝作是因為幫皇後娘娘辦差才疲累交加。
而溫益卿卻以為也是他之前跟華珍起了爭執才導致公主氣不順的,於是加倍的溫柔照看,連工部都告了假不去。
所有人都沒有起過彆的懷疑,連皇後都以為她是真的因為勞累,特叫人賞賜了許多東西給她。
華珍暗中籌謀,本想直接向闌珊動手,怎奈闌珊身邊時刻缺不了人,而且她馬不停蹄的忙的飛起,要捉拿都無處下手。
相比較而言另一方麵就容易多了。
隻是華珍低估了趙世禛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當聽門上報說榮王到了的時候,華珍簡直不能麵對這個事實,她的五哥真的是瘋了,為了一個賤人如此殷勤周到,竟然還冒著夜雨而來。
可惜的是,那兩個負責動手的人因為另懷心思,耽擱了動手時間,最終阿沅跟言哥兒及時給救了出來。
自己派去想趁亂刺殺舒闌珊的那些人手,又偏給人暗中製服了。
如今發生了令她最不願麵對的,那就是溫益卿終於起了疑心。
騎虎難下,但她必須在一切變得更糟之前,把這些牢牢控製在自己掌心。
在向王俊告假,出工部的時候,飛雪對闌珊說道:“你其實可以不用去的,畢竟公主未必就敢硬來。”
闌珊說道:“你是擔心去了公主府,會有危險?”
飛雪思量片刻:“上次殿下跟公主交涉過,她未必就敢明目張膽的動手。但是也不能不防,畢竟狗急跳牆。”
“你這樣比喻公主殿下,可是很失禮的,”闌珊笑著,看飛雪皺皺眉,便又問:“假如公主真的要對我不利,你能保護我嗎?”
飛雪這才一哂:“若沒有能耐護著你,殿下何必派我來跟著呢。”
闌珊笑道:“那好,你就是樊噲,咱們去赴這個洪門宴。”
飛雪忍不住也笑了:“你倒自比劉邦?嗯……彆說,還真有點像。”
闌珊本以為她要取笑自己逾矩,沒想到這樣說,當下好奇問道:“我怎麼會跟漢高祖像?”
飛雪笑道:“你那麼愛哭鼻子,豈不是跟他一樣?”
闌珊略窘,一想又笑道:“你說的那個莫不是三國裡的劉備吧?”
飛雪一愣,知道自己弄錯了,略有些窘,卻硬道:“反正都是他們老劉家的,一脈相承的罷了。”
闌珊大笑:“我要是劉備,我封你做趙子龍。”
飛雪愣住:“為什麼是趙子龍。”
“長阪坡三進三次何等英姿,主要的是,趙子龍好看。”
飛雪掩著嘴笑,本是想說趙子龍三進三次是為了阿鬥,她這不是自貶身價嘛。可聽到“好看”一說,忍不住問:“原來舒丞也是看臉的?”
“偶爾,偶爾。”
“那麼,卻不知這好看的趙子龍,跟我們主子比起來,哪個更好看些?”
闌珊的臉上掠出一點紅暈:“你怎麼事事都惦記著你主子。”
“你怎麼不答?”
闌珊假裝沒聽見的:“上車了上車了。”
可心裡卻鬼使神差地想:“雖不敢跟武神做比,□□王殿下……實在也不遑多讓啊。”
至公主府,下了馬車。
闌珊轉頭看去,公主府的右側不遠,便是溫府了。
她本來不想看那個傷心驚魂地,可仍是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
本以為今生今世都不會回來了,偏偏事與願違,也不知是造化弄人,還是冥冥中早有注定。
公主府的那位管事陪著往內而行,飛雪打下車開始暗中戒備,闌珊倒是並不在乎,隻且走且打量這公主府內的設計構造。
雖然是尋常公侯府邸的結構,但是庭院樓閣上,仍有些彆有心思之處,可見畢竟是供金枝玉葉所住,跟其他的宅邸不同。
闌珊便問道:“這公主府的起造也是工部手筆?是誰人負責的?”
陸管事有些意外,卻忙笑道:“舒丞問這個,小人正好知道,當時負責督造的,不是彆人,正是咱們駙馬爺。”
闌珊笑道:“好的很啊,真真相得益彰。”
當下失了打量之心,隻心無旁騖跟著往內。
入了內廳,陸管事隻敢站在門口通稟了聲,裡頭又向內稟告,半刻鐘,才有個宮女出來:“傳舒丞入內。”
陸管事立在廊下等候,闌珊便邁步進入,那宮女忙擋著飛雪:“公主隻見舒丞,這位請留步。”
飛雪眼皮不抬地抬手將她隔開,宮女後退一步,驚道:“你!”
卻見飛雪腳步不停的已經跟著闌珊進內去了。
闌珊一進公主府的花廳,就呆住了。
內側花廳的設計尤為巧妙,窗戶並不是尋常的紙糊,而是用了幾張精工巧製的五彩琉璃窗。
陽光從外映射,窗扇上閃閃微光,有光芒映照在地上,色彩斑斕,華美之極。
靠窗戶位置設兩張紫檀木圈椅,中間是個小茶幾,兩側又有高腳雕花的花架,放著的卻是豔紅的杜鵑,因天氣暖,花開正好,豔麗欲滴的顏色跟琉璃的濃烈交織,渾然絕美的花瓣簇簇,似是靠窗的栩栩如生的畫,大俗裡透出一種怪異的大雅之感。
上首卻是一張回紋羅漢床,華珍公主坐在左側,懷中抱著一隻雪白毛長的波斯貓。
這隻貓其實正是之前有人投太子妃鄭適汝所好進獻的西域名貓,那時候華珍也在東宮,便極儘讚揚。
誰知鄭適汝道:“既然公主這般喜歡,索性就送給公主吧。橫豎我這裡已經有了心頭好。再送公主一心頭好,豈不兩全齊美?”
華珍本是不太喜歡這種東西,隻是因為鄭適汝偏愛才勉為其難的奉承,誰知竟得了這隻貓,幸而這貓血統高貴且又來自波斯,不管是誰人見了皆都會驚呼不凡,就連溫益卿也常逗弄此貓,時不時地還弄些小魚乾之類的來喂養,十分寵愛。
所謂愛屋及烏,華珍才高高興興的養了起來,倒是越來越喜歡了。
闌珊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那炫美華麗的琉璃花窗上移開,她上前行禮拜見。
華珍抬眸:不錯,是她。
上次隻是燈影夜色之中,驚鴻一瞥……不,最初相見大概是在那日的街市上,那會兒她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後來想想必然也是她,隻不知為什麼弄的膚色發黑又長了些疙瘩。
所以太子才曾背地有貶低之詞。
如今顯然她已經好了,膚色雪白盈透的令人嫉妒,明明是素麵朝天不施脂粉,偏偏麗質天生的,縱然整天精心保養都比不上的好膚質氣色。
身上是九品的小官兒綠袍,戴著墨綠色的頭巾,這種顏色極為挑人,稍微差一點就會給襯的麵容慘淡,可對她來說,卻反而更顯得麵色如玉,眉眼潤澤,生動靈透。
怪不得榮王會給迷的失魂落魄,倒是有些本錢。
在闌珊進內之前,原本伺候華珍身旁的宮女太監們便都退了,她身後隻有采蘋一個。
華珍笑道:“舒丞,早聞大名,今日終於一見。”
闌珊站在原地:“多謝殿下,愧不敢當。”
華珍道:“怎麼不上茶?”
采蘋忙退了出去,片刻親自送了茶上來,放在下首的小茶幾上。
華珍道:“舒丞且坐了說話。”
闌珊謝過,往旁邊靠窗的圈椅上落座。她背後就是一排琉璃花窗,斑斕的色澤落在她的頭臉身上,照的人似在幻境。
闌珊的目光也因而有片刻的恍惚。
華珍看到她似在打量那琉璃窗,因笑道:“你是工部營繕所的,以你的眼光看來,本宮的這花廳可怎麼樣呢?”
闌珊略覺失神:“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