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益卿想也不想,舉手撩開:“滾!”
不料華珍正欲上前攔住他,冷不防給他抬手一推,正狠狠地掠過臉上,就仿佛給猛地甩了一耳光。
華珍隻覺著臉上一陣火辣辣地刺痛,她低呼了聲,手捂著臉站立不穩。
幸而采蘋還在屋內,見狀叫道:“殿下!”急忙衝過來扶住。
換了平時,溫益卿早就著忙了,此刻卻居然無動於衷。
闌珊目睹這情形,心中不知是該哭該笑:“溫郎中,你的家事,我實在沒有興趣參與其中,請你也不要再強人所難。”
琉璃的光在她的臉上閃爍,又詭異,又熟悉。
溫益卿的麵前似乎出現一張極爛漫的少女臉龐,她咯咯地笑著:“你怎麼不知,唐時……有個《琉璃窗賦》……”
溫益卿搖了搖頭。
——“彼窗牖之麗者,有琉璃之製焉。洞徹而光凝秋水,虛明而色混晴煙。”
那聲音從心底浮了出來,那張臉也跟麵前的人漸漸地合二為一。
闌珊本是要走,卻聽溫益卿口中喃喃。
她本來不以為意,可當聽見那熟悉的詞句的時候,她轉過頭去看向身邊的男人。
他正垂著頭,臉上帶著痛楚。
闌珊突然口乾舌燥。
“你是、”溫益卿低低的,“你……”
毫無預兆的,他一把揪住了闌珊的衣襟,往前欺身而上!
“你是誰!”他大聲叫道。
是問她,也是問自己。
闌珊毫無反抗之力,連飛雪都沒提防他竟突然發難!
給溫益卿揪著,闌珊的背猛地撞在了身後的琉璃花窗上!
這琉璃最為脆薄,保養極為不易,所以縱然豪富之家也鮮少用這種東西,哪裡經得起這樣的碰撞。
頓時之間,喀喇喇,叮鈴鈴,又像是水晶簾給風吹動發出的響聲,那本來美輪美奐的琉璃窗在刹那間碎裂了!
破裂的琉璃碎片從大窗上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就好像下了一場五彩斑斕的雨。
鋒利的碎片劃了下來,溫益卿抬頭看去,滿眼都是那光怪陸離的五色。
他想也不想,揮起衣袖將闌珊蒙頭蓋臉地遮住,緊緊地擁入懷中。
就在把人抱緊的刹那,溫益卿耳畔又響起少年清朗的誦讀聲:“皓月斜臨,陸機之毛發寒矣;鮮飆如透,滿奮之神容凜然。始夫創奇寶之新規,易疏寮之舊作。龍鱗不足專其瑩,蟬翼安能擬其薄……”
他記起來了。
當年計姍跟他提過這琉璃窗後,他特找了唐人的那篇琉璃窗賦,從頭到尾,堪背了一遍。
雖然當著闌珊的麵兒曾斥責說是勞民傷財華而不實的東西,但卻也欽佩她的博聞廣知,這等的奇思妙想,讓他歎為觀止。
也許就是在那時候,把這個深深地存了入心裡。
隻是在他有能力建這一堵琉璃花窗的時候,卻已經物是人非。
榮王趙世禛進門的時候,正好目睹了這一幕遍地狼藉,恍若眾人混戰過的場景。
他的目光從公主身上掠過,瞧見了給溫益卿摟在懷中的闌珊。
唇角微微一動,趙世禛踏過遍地的碎片徑直走到兩人跟前。
一手摁著溫益卿的肩頭,一手握住闌珊的手臂,生生地把人從他懷中拽了出來!
雖然溫益卿護的及時,闌珊臉頰上仍是多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趙世禛一眼看見,深吸了口氣,寒聲道:“駙馬,這筆賬我記下了。”
他拉著闌珊轉身往外,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
腳下的琉璃窗片在靴子的踩踏下,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由是更加細碎。
闌珊低頭看著,不由想起溫益卿的那句話,奢華而無用,真的,說的很對。
其實在那篇《琉璃窗賦》,雖滿篇盛讚琉璃窗的精妙奇巧,但是在末尾,作者也曾寫了一句點題的話——“然而國以奢亡,位由侈失。帝辛為象箸於前代,令尹惜玉纓於往日。其人可數,其類非一。何用崇瑰寶兮極精奇,置斯窗於宮室”。
意思便是斥責皇室權貴之家,用這種奢靡耗費之物,若習慣於如此奢費瑰奇的東西,那距離亡國之日就不遠了。
她跟溫益卿說起這篇辭賦的時候,溫益卿明明沒有讀過,但卻說出了跟作者如出一轍的話。
此時此刻闌珊看著滿地細碎的琉璃殘片,往日之華麗炫美,今日之滿地頹殘。
就如她之前曾期待卻最終不可及的。
眼中不覺有淚湧了出來。
趙世禛拉著下台階,卻覺著她越走越慢,忍不住回過頭去。
“舍不得離開嗎?”剛才看見溫益卿抱著她時候的場景還深刻在他心中,眼底的寒光還未消退,趙世禛冷笑:“要不要本王再送你回去?”
“不、不是,”闌珊向著他笑了一笑,無奈地,“殿下,我……有點累,你能不能走慢一點?”
趙世禛看著她微潤的雙眼,果斷的拒絕:“不行。”
闌珊歎了口氣,認命似的。
正要加一把勁跟上他,趙世禛卻將她往懷中一拉,右臂往下一抄,竟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殿下!”闌珊震驚地叫了出來。
這是在公主府,他還怕不夠張揚嗎?
“快、快放我下來!”猛地想起在宮內雨霽跟自己說起的話,心驚膽戰,“殿下!”
她又不敢高聲,又焦急,一邊求一邊還怕給人瞧見自己,忙著把臉藏到他懷中去,又急抬袖子遮住頭,很有些欲蓋彌彰顧頭不顧尾的做派。
趙世禛看著她慌裡慌張的藏躲,跟隻受驚的山兔悶著頭竭力往窩裡拱似的,而他大概就是她的那個“窩”了,也不知怎麼了,一想到這個,心裡的氣竟莫名地消退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嚶!這章其實是駙馬的主場來著~
小趙:不,我的,全是我的!
小舒:好好好您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