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宮中正好跟溫益卿和華珍對麵相逢,幸而有鄭適汝擋在跟前,不動聲色,揮灑自若。
此後出了宮門,上車之後闌珊抓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鄭適汝明白她的心情,便說道:“你怕他們看出來,或者於皇後麵前捅破這層紙?”
闌珊點頭。
鄭適汝道:“看出來是一定的,華珍跟你的糾葛那樣深,再加上你會許給榮王。至於溫益卿自然更不必說。不過呢,你倒是不必憂心。”
“為什麼?”
“華珍是個蠢貨……你難道看不出來,她一切都在溫益卿的掌握之中?”鄭適汝微微冷笑,道:“不然的話,先前你身份曝露又跟她鬨翻,還有個孩子……以她那種沒有進退的性格,隻怕早就嚷嚷出來了。”
闌珊遲疑:“你是說,是溫益卿……”
鄭適汝回想方才跟溫益卿對麵相逢,她早看出華珍麵上的驚疑恍惚,但她並不在意,因為鄭適汝知道真正拿捏一切的是華珍身邊的人。
所以她隻看溫益卿。
可是溫益卿當時的臉色,卻連鄭適汝也有些看不明白。
但是她不想讓闌珊過分擔憂,同時也知道溫益卿不管心中怎麼想,——他都絕不會害闌珊。
於是道:“不錯,他是個聰明至極的人,之前是給蒙蔽,如今既然已經醒悟……”
想到華珍消瘦很多的臉,以及麵對溫益卿時候那患得患失的臉色,鄭適汝唇邊的冷笑越發明顯:“有的人做下的孽,恐怕快到還的時候了。”
闌珊不是很懂最後這句話:“宜爾……”
鄭適汝也並不想解釋給她聽,畢竟闌珊跟自己的性格是不一樣的。便隻道:“總之你明白,溫益卿不會害你就行了。”
闌珊雖然心存惴惴,但卻相信鄭適汝的眼神,更信賴她的判斷。
既然她這麼說,自然有其原因。
而且回想起來,除了瞞著自己跟言哥兒私下見麵,溫益卿的確沒有做過彆的事情。
出宮卸妝,回了西坊之後等了一宿,毫無動靜,便更加信了鄭適汝所說。
但卻想不到,現在竟會是這種情形!
給溫益卿推的倒退的時候闌珊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惹他不快,直到他擒住她的手腕。
與此同時,唇上陌生而微涼的觸感令她震驚。
她本能地睜大雙眼,卻因為距離太近,看不清麵前這人的臉。
隻隱約是他的眉眼,濃眉壓著微垂的雙眸,他正在盯著她瞧,闌珊幾乎可以數的清他停立的長睫!
有那麼一瞬間她是窒息的,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察覺唇上傳來的更大的異樣,闌珊猛地掙紮起來。
她的力氣對溫益卿而言卻是那麼微不足道,就像是頑童手上才捉到的蝴蝶,雖然拚儘全力的,卻也仍是那麼柔弱,不值一提。
溫益卿甚至有一種錯覺,也許自己再用力幾分,就會將她撕扯的四分五裂。
他控製著這種情緒,同時心神給另一種感覺震撼占據。
那種滋味,比他想象中更加甜美。
直到唇上傳來了鮮明的刺痛。
溫益卿停手。
闌珊雙眸圓睜抬頭瞪著他,她在發抖,像是至今仍不知發生了什麼。
溫益卿撫過唇上的一點濕潤,向著她微微一笑。
這笑容激怒了闌珊,也讓她終於醒悟似的,她猛然揮手,一巴掌打在溫益卿的臉上。
他給打的臉往旁邊一側!但很快又慢慢地轉過頭來,笑容依舊不改。
然後他回味似的,微笑著低聲說道:“怪不得……他那麼不舍手。”
闌珊再度抬手要打過去,這次卻給他握住手腕:“會給人看出來,很難解釋的。”
語氣竟甚是溫和。
闌珊不敢相信。
溫益卿篤定似的看著她,然後鬆開手。
他就這麼盯著她,緩緩地後退了一步。
隨即才轉身。
將走到門口的時候,背後有一本書猛地扔了過來砸在他的背上,卻又順著滑落地麵。
溫益卿的腳步停了一停,卻並沒有回頭,隻不疾不徐地出門去了。
飛雪隻是替闌珊到軍器局取了兩樣東西,回來見她靠著櫃子坐在地上,正一本一本地撿地上的書,有幾本已經摞了起來放在身邊上。
“這是怎麼了?”忙把手中之物放在桌上,飛雪趕過來,先把她拉起來,又幫著去撿地上其他散落的。
闌珊揉了揉眼睛道:“剛才去拿櫃子上的,不小心抖落了灰,反而又失手掉了這些。”
飛雪正覺著她的神色不對,聞言才釋然笑道:“你這也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了。你坐會兒吧,我給你收拾,這櫃子裡的也要嗎?”
闌珊道:“算了不要那些了,先看這幾本就行。”她定了定神問:“取的東西他們給你了嗎?”
飛雪說道:“給了,很痛快,正趕上那個展司局在,一聽說是你要,立刻叫人去取了,還問需不需要彆的。”
闌珊才一笑,笑容一現卻又收了。
展司局這樣熱情的,不過是因為上次溫益卿帶了她去軍器局,她無意中的話卻提醒了展司局,所造的弩機不僅是楊時毅讚賞,也很得兵部遊尚書喜歡,多半展司局記著此事呢。
如今跟溫益卿有關的,卻都成了她煩心的事。
飛雪抱著書,又取了從軍器局拿的東西,隨著闌珊出門回公事房去。
闌珊有些心不在焉的,才進房中坐下,就見姚升從外進來:“老江去哪裡了?”
旁邊一人道:“江大人今兒去了刑部跟大理寺。”
“去大理寺乾什麼?”
“聽說是要查調昔年有關於鄱陽湖的案卷資料。”
姚升道:“既然要去這兩個地方,這廝怎麼不叫著我?”刑部跟大理寺可不比彆的地方,非但難進,而且人也更難打交道,姚升常年在這兩處走動,人麵最廣,帶了他自然事半功倍。
此刻姚升便看著闌珊歎息道:“小舒,你看這胖子越來越能耐了啊。他什麼時候走?”
闌珊定了定神:“後天就啟程。”
姚升點點頭:“想必他要做這些準備之事所以忙亂,不叫我也罷了,等他若碰了壁再讓我出麵也不遲。”說話間突然發現闌珊額前有一縷發絲垂了下來。
姚升詫異地湊上前:“你這裡怎麼……”
他本以為是碎發沒弄明白,細看,卻像是給刻意剪短的一樣。
但是堂堂男子,怎麼會隨意剪發,更加是額前的頭發。
正在驚愕,旁邊飛雪上來道:“姚大人,叫我看還是勞煩你往刑部大理寺兩地跑一趟,畢竟哪兒你人臉熟好辦事,彆讓江大人白跑是真。”
姚升卻最聽飛雪的話,忙笑道:“好好,既然小葉開了金口,我自然也不會看那胖子鬨笑話,我去就是了。”
當下才又跟闌珊說了聲,轉身要走的時候又回頭,卻見飛雪已經把闌珊擋住了。
姚升皺眉想了想,猜測許是自己看錯了,他便沒做聲,一搖頭去了。
飛雪見他出了門,才對闌珊道:“你的網巾呢?”
“今兒偏沒戴。”闌珊正也撩著那一點碎發。
原本是昨兒鄭適汝為了她變裝妥當,特意剪了些流海出來,早上她都梳進了頭發裡,不知什麼時候掉了出來。
飛雪便先去把手上沾了水,把闌珊那一點發絲又抿了上去,才道:“我還是叫人去找一個,戴上了妥當。”
這日直到過午,江為功跟姚升兩個才回來,身後的副手各自提著一個包袱,看著沉甸甸的,一路上遇到的工部眾人都紛紛打聽是帶了什麼好東西。
兩人到了裡間,江為功叫人把包袱放下,便跟闌珊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鄱陽湖船舶失蹤,不是一年兩年的了。”
姚升在旁坐了,催促侍從上茶,又掏出一把扇子搖晃著說道:“什麼不是一年兩年,這根本就是曆史不解之謎,落在咱們手裡也算是倒黴。”
江為功道:“你這烏鴉嘴能不能消停點兒,去的人是我,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