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虛實交雜的思緒(2 / 2)

一間土坯房 再彆流年 3859 字 1個月前

那麼,向隊裡提出換床?萬萬不可能。理由何在?這張床上躺過死去的人,而且還是自己上吊死的人。那又怎樣,你往哪方麵想了,你不是唯物主義的無神論者嗎?我是。是你還換哪家的床。結果超過不了這個。

搬床,以唯物主義無神論者的角度看,也不妥當。恰巧我們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我們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教育,死在我們的觀念中是一切全沒,無影無蹤,哪有什麼鬼了魂了的延續。都是無稽之談,閒著沒事自己嚇唬自己。

彆看我長得小,但我的擔子很大,我的體積與我的膽子不成比例。如果把我的膽子掏出來,放在空氣中任由膨脹,少說也能大過我體積的兩倍。當然,這也是隨了根兒。我父親是從槍林彈雨中打出來的,不說戰鬥怎麼勇猛,就說兩次從死人堆兒裡爬出來,就很壯膽。

從小任性的我不信邪,也覺著這鬼那魂的都是胡說八道,叫我心裡起毛,門兒都不貼。打倒牛鬼蛇神這口號一出來,我就覺著彆扭。哪來的鬼,哪來的神,沒有鬼神加什麼鬼神。還不如把牛鬼蛇神,改成牛蠍蛇狼。唯物主義的天下喊鬼神出來,是想讓封建迷信回潮嗎?真是敗筆的口號。

但是聽人勸吃飽飯,不管四嫂嫂說的準不準,總之沒通過實踐,就彆先把四嫂嫂的囑咐視為荒唐。萬一管用呢,也算白撿著吧。就照四嫂嫂說的辦,把床搬到西牆那邊。不是怕什麼,隻圖夜裡不被弄醒,睡個安穩覺,白天好有足夠的精神和力氣,戰天鬥地。

在搬床的過程中,我的心裡湧起一股再次與家庭決裂的快感。徹底的唯物主義無神論,全都是假話,哪有什麼徹底。如果真像說的那樣徹底,這房子裡的靈異怎麼解釋?你們一對兒給我帶來深重災難的狗夫妻,怎麼會被打倒?

其實這個世界怎麼回事,包含著哪些可掌握的規律,沒人知道,都是胡編亂猜隨著自己的性子的主觀塗抹,客觀始終被擠壓在牆角裡,不會在現實中發揮出作用。我也越來越感到,我正在向清晰的矛盾體發展,我與過去的決裂,不隻針對我那黑透的家庭,也針對我自己。我感覺得到,在我18歲到來的那天,我會完成一種蛻變。

我們知青乾活的田地,多數都在半山腰,離村子也遠。這是我們點上的全體知識青年的主動要求,隻有這樣,才能體現出我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堅定態度和樂於吃苦耐勞的頑強精神。

為了搶農時,每天早飯後,我們都要帶上粗糲的乾糧和鹹菜(水不用帶,山上的清溪手捧著就能喝),在高大黑壯的陳點長——陳東升的帶領下,向修理地球的地段進發。

我們勞作的田地四周,遠遠近近的大山重重環繞,懸在山腰的雲霧長久不散,仿佛長在了那裡。雖說那時,沒多少觀山望景的興趣,但不能不承認,我下鄉的那個地方真是一派好風光。

這天,我們來到那座坡度較緩的半大山(四嫂嫂指給我看的那座山),右側的地裡乾活兒。半大山的緩坡上分散著的墳頭,看得清楚。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些墳頭,但我沒覺著被墳頭圈攏的那片地陌生,因為這些墳頭中有她的一座。如果她去她熟悉的土坯房,得先從墳頭的下麵出來。

二十多天過去了,我還不知道她的姓名。四嫂嫂沒有說出她的姓名,可能是出於某種忌諱。農村人的忌諱多,會不會是活人說了死人的姓名,就得被不詳纏身。四嫂嫂再沒找過我,可能是受到了某種警告。

那是四嫂嫂給我解開土坯房“秘密”的第四天,我們又來到埋著女知青的半大山右側的地裡乾活兒。午飯時,我跟秦豫姐單獨坐在地頭啃乾糧。邊啃邊聊間,我拐彎抹角地提到了四嫂嫂。

秦豫姐拿著乾糧的手放下來,小聲但有些嚴厲地說,你以後不要再跟她接觸,她是有問題的人。我問她有什麼問題。秦豫姐說,這個你知不知道無所謂,你就記住以後不要跟她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