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虛實交雜的思緒(1 / 2)

一間土坯房 再彆流年 3859 字 1個月前

原來,這間土坯房裡隱伏著的不尋常,源自一個20出頭的女知青的“在此吊死”。現在,吃完晚飯回來的我,借著油燈昏黃的光,打量起前年係上繩子的橫梁。

不知哪年哪月架上去的橫梁,在油燈光的輕輕搖曳中,似乎沒有看著的那麼生硬,那麼死氣沉沉。畢竟是在陽光雨露空氣中生長出來,由矮變高,由細變粗,吸收消化了水分和紫外線,而非沒有生命過程的鋼架子和水泥梁柱。

說不上是哪種情緒的作用,我真的感受到匿藏在橫梁裡的生命,儘管非常微弱。但橫梁中被我感受到的生命,與自然界的土壤、水分、紫外線無關,實則是被了斷生命的繩子,導入進去的。

當20出頭的生命離開女人體時,沒有消散到空間去,而是順著繩子鑽進了橫梁。起先,這生命非常旺盛,但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衰弱。

20歲出頭,正是生命的黃金時期,為什麼要自己來給結束?這個女知青怎麼會這樣輕生?是哪樁死坎,擋住了她的生路?四嫂嫂離開後,沉靜了一會兒的我,很快就被這些問題包圍,尋求解答的渴望也隨之而起。

晚飯時,我按時走進飯棚,嘰嘰喳喳的知青們扯著閒話,等著糙米飯和見不到幾個油花的清燉大鍋菜端來,填飽他們可能已經生出鏽的肚子,對我的到來沒太理忽。可能我在他們的眼裡,捏巴捏巴還不夠一盤。

隻有秦豫姐在意著我,並招手叫我過去。我快到她麵前時,她又用眼睛在我的臉上搜索。此時,我已經明白,秦豫姐為什麼要這樣搜索,不過是我又從土坯房裡來。其實,這些天的早上出工前,秦豫姐也是這樣在我臉上搜索的,隻是出工前有些忙亂,我沒太留意。

我在秦豫姐身邊坐下,提醒自己要裝出自然的樣子。現在還不是讓秦豫姐搜索出“我已經知道了”的時候。

窗外進入了鄉村的寂靜,房子裡也顯得沉寂無息,隻有油燈保持著生氣。我看著床尾,眼前出現淡薄的影像:身體向前一傾,腳就能離開了床尾;用腳蹬一下,離開的會快些,落下的也會重些。但也沒這個必要,因為隻要身體離開了床尾這個支點,下墜的重量就足夠了。

慣性中的身體,會以橫梁上的繩子的結扣為中心,在床尾前悠蕩,開始的幾下,小腿和腳可能會撞上床尾。如果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腳離地麵會有一尺左右的距離。當身體懸空時,承受重量的脖子,即使在腳離開床尾的那一瞬沒被勒斷,也禁不住幾下的悠蕩。

吊死她的橫梁,離床尾近一米遠,站在床腳將繩子係上橫梁,不會太順手。當時房子裡沒有可踩的凳子嗎?如果踩著凳子,較為垂直地完成懸空,慘烈的程度該會輕些。

油燈昏黃的光,把我的影子斜鋪到床的中上段,四嫂嫂的囑咐又來入腦。那麼,搬床有意義嗎?我認為除非換床,否則怎麼搬都是空忙。

這張床,伴隨了她不少於1400個夜晚,她曾經的青春氣息和清淡的體香,還有外溢的具有物質屬性的意識,怎能不被組成這張床的竹板、竹筒,吸納留存。

她曾躺在這張床上,感受著四季的輪回,目視著月光在窗前的變化,聽風聲雨聲、村夜的沉寂、山林的低語。夜深人靜時,正處於青春敏感期的她,一定會咀嚼會吞咽來過的和還沒來的傷感與憂煩,療治過早陷於煎熬的心。她還一定會懷想不能丟棄的向往,憧憬美好的未來。

這張床,承載著她由少女到青年,濃縮著她曾經有過的生命的活力。也就是說,我可以搬開床,但我搬不開她,因為她不可能從這張床上消散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