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罪該萬死的家庭(1 / 2)

一間土坯房 再彆流年 4703 字 2個月前

玉潔姐說,那時,瀅馨看陳東升的眼神與以往不同了,看得出那眼神裡包含了很多的話,而她的眼睛也總往陳東升那邊轉,好像她的眼睛是兩塊鐵,而陳東升是一塊吸鐵石。

以往陳東升不來找我們說什麼,我們不會主動去找他。這段時間,瀅馨總主動去向陳東升請教,地裡乾活時,飯棚吃飯時都有過,有時就是沒話找話。

前幾天的一個晚飯後,趁著天還亮,陳東升帶著幾個男知青,去幫著一個社員家修理豬圈,我和瀅馨也跟了去。

乾活兒從不惜力的陳東升,搬運石料打石料,乾得麻利又起勁,很快他臉上的汗就成了流兒。在陳東升將一塊大石料搬上豬圈的牆頭上時,一直給陳東升打下手的瀅馨,摘下掛在陳東升脖子上的毛巾,給陳東升仔細地擦臉上的汗,眼睛直直地盯著陳東升的臉。

誰都想不到瀅馨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大家都停下手裡的活兒看著倆個人。陳東升有些難為情,但他對瀅馨那謝意的一笑裡,充滿了幸福感。一個男知青喊了句:陳點長笑的甜硌,心裡打翻了糖罐子。

大家笑了起來,陳東升也跟著笑,但瀅馨好像沒在這個氣氛中,對大家的笑沒有反應,而是更加專注地盯著陳東升笑起來的臉。感覺她亮晶晶的眼睛,像場院上的簸箕收拾稻穀那樣,把陳東升臉上的笑全給收拾起來,然後儲藏。

這些發生在瀅馨身上的事情,我都看在了眼裡,但是我確實沒太在意,以為就身心正常的女青年一般性的反應,過後也不會留下什麼。陳東升也的確很容易被女青年裝進心裡的。

那時,我滿腦子都是樂觀向上的想法,什麼事情都自覺不自覺地往積極方麵想。相對每一處都能生出窮凶極惡的城市,農村這個世界算是平和的。儘管非常艱苦,但人對人的那種非人的狠,還沒有太多的顯露。但是,我還是天真了。

瀅馨出事後的幾天,我才覺察到我的敏感出現了麻痹症狀。這個症狀就是在瀅馨走近陳東升的那個時候開始的,一直到瀅馨出事。

可以這麼說,正是由於我敏感上出現了麻痹,才有了最後的慘禍。如果我沒有麻痹,怎麼都能阻止下,即便見不到效果,我的心裡會好受些,不至於事後堆積出那麼多的愧疚。

話說回來,瀅馨與陳東升的不妥,根本原因就是由家庭決定的出身。平心而論,如果沒有出身這隻攔路虎,我個人認為漂亮、知識麵又廣的瀅馨,與健壯且同樣有知識的陳東升,非常般配。

可是,出身這隻攔路虎,對於我們這種黑出身的人來說,就是長在我們身體裡的、隨命而行的原生物。也可以說成是原罪物。

我們走到哪裡就得攜帶到哪裡,靠我們自己的力量驅趕不走,即使我們死了,也得帶上它,但它是不死的。我們要擺脫它的乾擾,隻能不去想它。

我與瀅馨倆心相貼心後,一再相互叮囑:我們已經是知識青年,投身到了廣闊天地中,接受著各種鬥爭的考驗,我倆什麼都能做到;現在,我倆要忘掉家庭忘掉出身,不帶思想包袱地將自己投入到改造自己的大熔爐中。

每天的勞動生產,我倆都拚力乾,臟活累活搶著乾,汗水灼得眼睛都睜不開。雖然一冷靜下來,我倆都會感到想通過吃苦耐勞,使自己有開始紅的一天非常渺茫,但我倆從沒有放棄過努力。當然了,陳東升的鼓勵一直在起著作用。

剛下鄉到這裡時,瀅馨有過的煩心事,現在想起來叫人心酸。那時,我們下地乾活兒沒多久,大家的臉就都曬黑了,可瀅馨俊俏的臉遲遲不肯黑起來,頑固地維持著先前白嫩。大家都黑裡透紅後,她的臉隻出現幾塊淡淡的紅,仍不見黑的影子。

為了早日與大家一致,無論乾活還是休息時,她都不找陰涼處,就在大太陽底下揮鋤頭、掄大鎬、挖溝渠。大家提醒她當心中暑,她也是聽而不聞,還時不時地揚起臉去迎陽光。

再有就是她對自己的名字,所抱有的心煩,已經達到了憎恨的地步。她說玉潔姐,你看看,你聽聽,瀅馨這兩個字,是不是怎麼看,怎麼聽,都散發著資產階級的臭氣。

當初,我那罪該萬死的家庭,怎麼會把這兩個字栽在我的頭上。他們是不是剝削慣了,無恥地貪占無厭,以為名字的筆畫越多,能貪占到的也就越多。

她對下鄉前,沒能成功地改掉自己的名字,一直耿耿於懷。到了生產隊後,也通過生產隊向公社提出了改名字的申請,要改成唐向陽,但是申請被打了回來,說公社沒有功夫考慮這事。

誰都知道,運動搞起來後,改名字很普遍。很多名字不太合適的人,都把自己的名字改得跟上了潮流。不過出身不好的人,自由度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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