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北、林觀遇、江獨明等人紛紛圍了上來,包括那被坐了臉的魏小將軍。
他們將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這麼一擠,虞藻隻覺周身空氣都不流通了。
虞藻又往太子懷裡鑽了鑽,一張粉豔麵龐間得濕紅,仰頭看了一周,眼尾水靈靈,宛若被狼群圍堵在中央的小羊羔。
他手心朝上,露出被磨得媛紅的掌心。
手指根根分明纖長,甲蓋圓潤飽滿,手心因拉了弓,顯得斑駁紅豔,配以瑩白無瑕的皓腕,活像被用力搓揉踩./躪過。
“有點酸。“虞藻不太高興地撒了撒嘴,又道,“那弓摸起來便手感粗糙,我手都被磨疼了。“
帶著幾分抱怨的語調,聲線不似北涼人,更像江南地帶。
口音綿軟糯糯,似嚕似怪,尾音延長。
魏黎安泓身僵硬,他隊著這枚比他小巧許多的掌心,咕咚一聲,喉結重重滑動。
心跳驀地開始加快、砧砧狂跳,本就深的膚色愈發命黑,黑紅黑紅的。
這群少年郎跟著了魔似的,又靠近一步,虞藻感覺空氣都不流通了。
他不滿地抱怨:“好熱,你們離我遠點!“
少年郎本就是易體熱的年紀,其中一人道:“今日太陽猛烈,的確有些熱。“
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依然盯著那手。
少年郎不聽話,虞藻抖了抖眉毛,有點生氣,便想讓太子幫他做主。
仰起麵龐,手臂勾下太子的脖頸,“太子哥哥…...“
誰料,太子也隻是“嘲“了一聲,好似聽進去了、又好似在走神,目光如炬地在他的手心。
虞藻被圍著看了半天,光潔額頭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最終惱得不行,一把推開太子,繼著張粉豔臉蛋,從人群間走出。
前方不遠處,正迎麵走來一行人。
領頭的二人,一個風度翩翩、一襲銀白錦袍,另一個氣質沉斂冷漠,從發絲到長袍,皆是極致的黑。
虞藻眼睛一亮,雙手提著褚褥朝前小跑:“哥哥!“
虞藻沒料到能在這裡遇見兄長,清瘟身形靈活得似蝶,輕快撲向兄長懷裡。
他撲完這個、再撲另一個,倒是雨露均沾。
不過最後,還是黏糊糊地鑽進裴雪重懷裡。
虞藻仰起紅撲撲的麵龐,一雙烏黑眼珠在日光下宛若明星:“哥哥,你們怎麼來了呀7“
裴雪重摟過幼弟的腰身,好讓幼弟抱得輕鬆一些。
“我們恰好進宮議事,你下午正是射課。你自幼不喜這些課程,我們擔心你不習慣,便過來澈瞧。“裴雪重望了一眼身後黑壓壓的少年郎,再低頭探了揉幼弟的後腦勻,“還習慣合7“
虞藻得意地翹起下巴尖:“我的箭射得可好了!“
神氣的模樣,完全忘記,是誰方才一屁股墩兒坐彆人臉上。
一行少年郎隨著太子來到附近。
在課堂上見著兄長,似放飛獨立的雛鳥重新歸林,虞藻歡快地撲膳著翅膀,等
到情緒緩和過來,才發覺他的行為太過粘人。
周圍是一眾同窗,他麵上發滕,眼尾警見一抹明黃亮色,他小聲解釋:“哥哥,
這是太子殿下“
袖袍下的手指猛地擦緊,掌心內的和田紅玉攘得生疼。
明奕的眉眼重燃往日的陰冷暴廬。
他看著裴雪重懷中的少年郎,盯著盯著,無聲嘧笑一聲。
原以為,那些笑臉與粘人,是獨屬於他的。
還有那甜膩動人的“哥哥“,也是隻有對他才能喊出來的。
明奕萬萬沒有想到,小世子對他的親昵行為,不過是給裴家兄弟二人後剩下的。
在真正的兄長到來,他又成了太子殿下,而那親密無間的稱呼,也還給了真正的兄長。
好像他是個奸夫。
幼弟介紹,裴雪重不好再當沒看見,神色恭敬溫和,做足了表麵功夫喊:“太子殿下“
北涼王一家皆有特權,天子麵前無需行禮,見著太子,更不必行禮。
明奕敷衍地應了一聲,對裴雪重等人並不是很在意。
他們先前一同剽匪,雙方屢次起爭執,也算是互相看不對眼。
簡單打過招呼後,裴雪重招人拿來食盒,裡麵裝著剛做好的點心。
“諸位學習辛苦,想必累著饋著了。若是不嫌棄,便吃點東西罷。“他看向幼多身後的一眾少年郎,有意幫幼弟打點關係。
糕點看似尋常,實則彆有洞天。
裝糕點的食盒用料名貴,內鑲鋪金玉寶石,隨便摳一塊下來放出去,皆價值不菲。
這些寶貝於北涼王府而言並不算稀罕,若是能幫幼弟疏通人際交往,也算是物儘其責。
裴雪重柔和地撫著幼弟的麵龐,不過,即便沒有這些死物,也不會有人不喜歡
幼弟的。
這群少年郎到底年紀輕,不懂其中的關係利害,以為隻是簡單吃個糕點,算不得什麼。
直到打開食盒,他們被裡麵華貴的珠寶光芒刺亮了眼,才隱約意識到許些苗頭。
他們自當拒絕,可一旁氣勢冷洪的佩劍男人冷聲道:“收下姓。若日後有空,可常來北涼王府做宰。“
這是裴雪重讓裴忌說的。
他天生冷麵,一身冷傲氣場似冰山蹊雪,他一出口,自帶威脅的冷硬語調,讓一眾子弟不再拒絕。
最關鍵的是,他們聽到了“做容“。
他們若是收了禮,日後是否需要回禮?改日,他們也應當提著禮物上門去見小世子,這才叫禮尚往來。
“哥哥,我手心好酸。“虞藻將手心朝上,委屈巴巴地給二位兄長看。
“怎弄得如此可憐7“
裴雪重目光憐愛,他如獲珍寶般捧起幼弟的手心,放在唇邊輕輕吹氣,“這幾日得好好擦藥。“
宮人取來桌案與長椅,布置在樹蔭下,眾人紛紛落地,暫時在此地休憨。
虞藻被夾在中間,裴雪重取出隨身帶的藥膏,幫他擦拭掌心,清清涼涼的觸感彌漫開來,讓他雙眸不自覺眯起。
不多時,又側過腦袋、分開唇瓣,裴忌喂了塊酥脆可口的芙蓉糕點。
被左右伺候著的他,全然將太子拋之腦後。
又或是,無人注意太子。
直到一宮人忙著給小世子送冰鎮果子,一路匆匆忙忙,驀地警見一高大身形,
望見對方容顏,陡然驚呼了一陣。
手中金盤險些拿不穩:“太、太子殿下7“
太子怎還在此地?
金黃光琴透過樹影落在明奕的臉上,將他照得宛若陰曹地府爬出來的厲鬼。
這才是宮人熟悉的太子,殘暴、陰狠、不擇手段。
明奕見小世子尚未將目光分給他,他沉默片刻,便語氣低沉道:“孤想起東宮還有事尚未處理,便先走一步。“
他拂袖離開,故意將動靜弄得很大。
可惜小世子的全部精力正集中在冰鎮水果上,全然沒注意到太子的言行舉止。
背過身後,明奕的身形頓時陰沉下來,如同黑夜一般翻滾著洶湧暗色。
五指不住收緊,和田紅玉碚得掌心肉生疼,卻始終不舍得放開。
他原以為他們怎麼也算情投意合,再差也是互有好感,畢竟有過肌膚之親。
若虞藻當真對他無意,又怎可能對他親春喊哥哥?又怎麼會在魏小將軍玉佩碎裂的危急時刻,第一個想著求助他?
可沒料到,那不過是虞藻的一時計劃,隻把他當作用過即丟的工具罷了。
哥哥是假的,依賴是假的,利用才是真的。
曝貨!蠢貨!
掌心再度傳來劇痛,明奕神色狠厲扭曲,他和彆人你儂我儂,可沒想著你!
他給你的,不過是他隨手施舍的,他誰都能給、是誰都不在乎,你這個蠢貨,
竟以為這是殊榮?
一直沉溺那日親吻、想著長相廝守的人,隻有你這個蠢貨!
五指越收越緊,明奕眉眼愈發暗沉,隱隱縈繞著幾分血腥氣。
水滴形的和田紅玉被緊緊握在手心中,幾乎要抵進皮膚、破開膚肉。
滴答、滴答。行經之處,地麵出現一灘鮮紅血跡。
虞藻嗅覺靈敏。
他吃了一顆果子,忽的鼻翼任動,敏銳嗅到一股腥氣。
他迷迷茫偏頭望去。
前方不遠處,太子正背對著他前行,雖步履緩慢,但地麵血跡一落了一路。
卻無官人提醒。
虞藻咽下一口果子,有點摘不清楚狀況,他沉吟片刻,試探性張口喊:“太子哥哥7“
聽見這聲“哥哥“,一左一右的裴家兄弟倆,同時目光微沉。
虞藻的聲音很輕,按理來說,太子應當聽不見才是。
可明奕跟一直伺機等待的鬟狗似的,一聽見風吹草動,立刻轉身折返。
步履匆忙、神色焦急,站定在虞藻跟前時,又故意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何事“
虞藻被明奕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
明奕身側垂落下來的手,依然在滴滴答答往下淘血。
虞藻指了指那攤血跡:“太子哥哥,你的手怎麼流血了7“
麵龐陰震一瞧收斂,明奕似是十分困惑地拿起手臂,鮮血順著指骨消落。
“怎麼流血了?“他似才發現自己受傷,“我竟如此蠢笨,現在才發現自己受傷。“
一旁官人喉若寒蟬,根本不敢多話。
虞藻隻覺怪異,若是太子沒發現,身邊寵人也會毫無察覺嗎?
太子受傷可是大事,更彆提太子流了這麼多血…...
“你快去上藥罷,流了好多血。“
虞藻最怕看到血,他從小到大都沒受過多少傷,上次落馬腳嵋,算是最嚴重的一回。
太子手指蠟縮,似乎正緊握著什麼。他又好奇地伸過腦袋,“太子哥哥,你握著什麼東西呀7“
“想知道?“
明奕大方地將手翻轉過來,手指自然舒展開來。
寬大掌心間血液汨汨流淌,一枚染了鮮血的玉,安靜臥在手心中,在日光下折射微妙光芒。
身側的裴忌眸光陡然犀利,直直望向太子手中的那塊和田紅玉。
他絕不會認錯。
這是他精心打磨數日,贈給幼弟的生辰禮。
不日前,幼弟弄丟了它。
而現如今,正躺在太子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