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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寡夫[種田] Seelight 64626 字 5個月前

“是這樣的,鎮上有一戶人家,姓袁,袁家大郎今年二十八。”

孫大娘皺起眉頭:“那比阿慶大了七歲,二十八都沒娶嗎?”

“那當然不是了,袁家大郎是個鰥夫,有三個孩子。”

孫大娘站起身來:“那怎麼行,阿慶一進門就做後爹嗎?!”

“大妹子你聽我說,你家陳慶,畢竟也是個寡夫郎,鰥夫陪寡夫郎,不也是很好嘛?”花嬸子安撫她,“我跟他家說過你家陳慶戴過孝的事情,那邊也表示不介意。”

孫大娘愣住,見她有鬆動,花嬸子又說:“他家人丁興旺,老太太也是個和藹人,那人又是家中老大,陳慶嫁進去就能當家做主的。”

孫大娘狐疑:“鎮上的人怎麼會看上阿慶?”

花嬸子一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這不是,你家陳慶雖然是個寡夫郎的名頭,但好在,是個雛兒不是嗎?”

孫大娘的眉頭皺得死緊,她不喜歡陳慶這麼被評頭論足,最後她歎了口氣:“不必了,不太合適,阿慶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兒,哪裡能去照顧三個孩子。”

她站起身來,從懷裡掏出十來個銅板:“多謝你跑一趟,這事就這麼著吧。”

“啊?這還不行嗎?或者說你再提提條件,我再幫你尋摸一下?”花嬸子接了錢,又追孫大娘到門口,“主要是沒什麼人能接受戴過孝的啊。”

孫大娘搖頭:“還是算了。”

花嬸子看著孫大娘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轉頭看到一個小孩兒從她家過去,依稀看出是李鐵匠家的小兒子。

她也沒在意,轉頭又回屋裡去了,這樁婚事不成,還有彆的好姻緣在等著她牽線呢。

孫大娘回到家裡,陳慶還在做衣裳,低著頭,很認真,可那件衣裳在孫大娘看來,已經做得很好很完美了。

她坐到陳慶的旁邊,陳慶一開始沒什麼反應,後來覺得孫大娘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他才抬起頭:“娘?”

孫大娘笑了笑:“繡得這麼認真。”

陳慶也笑:“最後幾針了,娘剛剛去哪裡了?”

孫大娘想跟他談一談,於是說:“去了花媒婆那裡。”

陳慶麵上的笑容幾乎是瞬間就消失了,他把衣裳放進筐裡,然後說:“娘,我不想嫁人,我就想待在家裡。”

孫大娘語重心長:“可是娘保護不了你一輩子,娘以後死了,你怎麼辦?”

聽她說得這麼嚴肅,陳慶害怕,眼睛都紅了:“娘親要長命百歲。”

孫大娘抬起手摸他的頭發:“我剛剛,讓花嬸子不用幫咱們留意了。”

陳慶有些懵,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前些日子,周遠跟我說……”

陳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他立刻開口:“我跟他什麼都沒有,娘,我沒有。”

“你怎麼知道娘要跟你說這件事啊?”孫大娘笑,“不打自招了吧。”

陳慶的臉紅,眼睛也紅,他看著孫大娘,好一會兒才說:“他那天,是跟我說了些有的沒的,但我沒有,我沒有做什麼不規矩的事情。”

看他的神態和說話這樣斷斷續續的語氣,就知道這事並不是周遠剃頭挑子一頭熱。

“娘想跟你說說心裡話。”孫大娘歎了口氣,“娘其實並不看好你們兩個。”

陳慶的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針線,埋頭聽孫大娘說話。

“娘不是說他不好,甚至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選,但是阿慶,你想過後果嗎?”

“什麼後果?”

“如果你們真的在一塊兒了,你知道你會經曆什麼嗎?”孫大娘說,“村裡人的嘴裡會說出什麼,你一個寡夫郎,勾搭上了村裡所有人眼裡的東床快婿,從此後出門,所有人都會對你指指點點,還有李欣,你要怎麼麵對李欣?”

陳慶頓住,想說什麼又發現自己好像什麼的都說不出來。

“娘知道你的性格,你連出門遇到人都想避著,你真的能承受這樣的非議嗎?”

陳慶垂著頭,看起來很喪氣的樣子:“我,我不知道。”

“娘今天去了花嬸子那裡,隻是她幫你找到人也未必好,娘想著,要不就順其自然……”

“娘,我不嫁了,你當初想把我嫁出去,就是因為怕孫家的人來找麻煩,但看那天的樣子,孫家的人不敢來了,我就不用嫁出去。”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就在家裡,陪著您,我真的不用嫁出去,就像李欣說的,人為什麼要靠著一個男人才能活下去呢?”

孫大娘點頭:“但是,如果他能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的話,那娘覺得他就值得托付終生了,你說呢?”

陳慶還是搖頭,但孫大娘捏了捏他的手:“娘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你,我們阿慶這麼辛苦,以後的日子應該要幸福一點。”

第27章

陳慶在第二日聽說了李欣的娘親身子不適, 所以這幾日才沒過來找他玩,陳慶想了想,跟孫大娘商量了之後帶著家裡的幾個雞蛋去探望她。

李欣的娘閨名叫張茵, 她祖籍不在寧春府, 是當年李鐵匠去他們那邊學打鐵,一來二去相識了, 後來才嫁到洛河村的。

陳慶其實很少去李欣家裡, 他有點害怕李鐵匠。

“你來啦?”李欣給他打開院子門,“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

“家裡也沒什麼好東西。”陳慶把雞蛋交給他, “你不是總說李叔老愛殺雞。”

因為張茵的身體不好, 李鐵匠隔三差五地就要殺雞給她補身體,誰說都不管事。

“那我就收下了, 正好牛牛說想吃雞蛋羹。”李欣不跟他客氣,又帶著他去見了張茵。

張茵躺在床上,見陳慶來了, 讓他在一邊坐下,又問了問家裡的情況。

李欣的娘身上一直有舊疾,本來生了李欣之後李鐵匠就不打算再生了, 但意外懷上了牛牛, 李鐵匠本來不想要,但他娘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

生完之後,她的身子就更差了一些, 三天兩頭地要吃藥,遇上個天涼下雨得格外注意。

他陪著張茵說了會兒話之後, 張茵就不讓他再拘在屋子裡, 讓他們出去玩。

陳慶其實憋了很多話想要跟李欣說,這會兒他們去了李欣的房間裡, 李欣興致勃勃地給他看自己繡的帕子。

額,那上麵的似乎是一點不文雅的東西。

“這是……”

“花兒呀。”李欣很是滿意自己的繡品,“我照著娘給我的帕子繡的,我爹說了,我要是能繡得跟我娘的一樣,他就教我打鐵。”

陳慶實在沒法昧著良心說那是一樣的,隻說:“活靈活現的。”

“是吧。”李欣笑,“你腳都好全了吧?”

“嗯,都好了。”

他看了一會兒李欣,然後說:“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李欣還捏著自己的帕子:“你說,我聽著呢。”

陳慶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扭捏了好一會兒也沒開口,李欣抬起頭就發現陳慶臉通紅,他放下帕子:“快啊,跟我說說。”

“就是,周遠,他說……”

李欣哈哈哈大笑出聲,陳慶趕緊去拉他:“你彆笑。”

“咳咳。”李欣忍住,“其實我早就知道啦,上次給你擦肩膀的藥,他讓我給你的,反正我幫你好多事情,都是他求我幫你的。”

李欣小嘴叭叭不停,從他的視角說了很多陳慶根本不知道的事情,陳慶的眼睛睜得很大,完全沒想到有些事情還會是這樣。

“所以我覺得,嬸子想把你嫁出去的話,周遠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是娘覺得不合適。”

李欣抓住了陳慶話裡的漏洞:“其實你也是喜歡的!對不對。”

陳慶麵皮薄,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方麵的想法,就連嫁給孟濤,也不是他自己選的,他沒見過孟濤,更談不上喜歡,在當時穿著喜服的時候也沒有過心跳如擂鼓的感覺,他那會兒更多的是迷茫。

而他在第一眼見到在人群裡的周遠的時候,他以為那是孟濤,那時才遲來地有第一次怦然心動的感覺。

“但是嬸子為什麼不樂意呀?沒有比周遠條件更好的了吧?”

“娘就是說因為他的條件太好了。”陳慶把孫大娘的疑慮告訴給李欣。

隨後他捏著手指:“我覺得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不嫁人也很好。”

“那可不行。”李欣說,“我希望你能幸福。”

“不是你說的,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很好嘛。”

李欣看著陳慶,他跟陳慶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也不是他誇口,他的生活比陳慶的生活好得太多,陳慶漂泊了這麼些年,能有個男人讓他過得更好,那為什麼不呢?

陳慶笑起來,沒一會兒聽見外麵的響動,李鐵匠著急忙慌地回家了,身後還跟著個戚書寧。

陳慶還是害怕他,在門口見了一麵打了個招呼之後就匆匆地回家了,李鐵匠看到跑得飛快的陳慶一頭霧水。

他看著李欣:“爹能吃人?”

李欣笑起來:“爹你就是嚇人。”

李欣看著陳慶的離開的背影,心裡想一定要把這事兒告訴周遠,不然夫郎都沒了他還蒙在鼓裡。

隻是想起陳慶之前說的,村裡人都傳他跟周遠都快成親了,他要是這會兒再去找周遠,那更危險了。

看著在院子角落裡捉蟲子的牛牛,他把牛牛提起來:“牛牛你還記得周遠吧?”

“跟爹一樣高。”牛牛說。

李欣笑了笑:“那他比爹還是要高些。你去他家裡,把哥哥說的話給他聽。”

牛牛點頭:“好。”

有些話牛牛不太能理解是什麼意思,但他有些時候在跟戚書寧一起讀書,戚書寧也教他認字,所以他的記性還挺好的。

牛牛複述了一遍,李欣聽著是那麼個意思,就讓他去找周遠去了。

陳慶回家的路上,為了不想跟村裡人碰上寒暄,選了一條繞遠但偏僻的路,因此牛牛跑到周遠家的時候,陳慶還沒走到。

看到牛牛,周遠也覺得十分驚訝:“牛牛?”

牛牛跑到周遠的麵前,一字不漏地把李欣要說的話告訴他,隨後又說:“我聽見花嬸子說了,給阿慶哥找了個鰥夫,還有三個孩子。”

周遠一口氣憋在心口,又顧忌牛牛在,他深吸了一口氣:“謝謝牛牛。”

牛牛小大人一樣點了點頭:“那我回家啦,我爹一會兒殺雞,哥哥一個雞腿,我一個。”

周遠把他送到門口:“下次我也給你買一個雞腿。”

送走牛牛,周遠靠在牆上,想起牛牛說的那些話,是他的疏忽,本來想著他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擇日就可以上門提親,但他完全沒想到,因為他的做法,陳慶和李欣都會受到非議。

尤其是李欣,完全就是無妄之災,甚至李欣還是為了幫他。

一定要解決了這些後顧之憂,才能堂堂正正上門提親。

但首先要解決的,是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孩子都有了三個的鰥夫。

陳慶什麼都不知道,跟李欣談過之後,他的心理負擔沒有那麼重了,至少李欣是真的不喜歡周遠,不是他搶了李欣的心上人。

家裡孫大娘出了門,院子門輕輕掩著,陳慶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了一眼,隻看到了周遠匆匆出門的背影。

今年倒是風調雨順,小麥剛種下去,若是天不下雨的話,就要挑水澆地,陳慶的腳剛好,要是真要澆地,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

剛剛還是豔陽高照的天氣,這會兒就狂風大作,烏雲飄過來之後就是傾盆大雨,陳慶趕緊找到家裡的蓑衣想去接孫大娘,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孫大娘冒著雨回來。

大雨把她淋了個透,陳慶趕緊給她熬了薑湯,又燒了熱水讓她洗澡,等她洗好以後,陳慶又做了熱熱的湯麵,暖暖地喝下去之後,孫大娘早早地就睡了。

雨一直沒有停,陳慶去後麵檢查了一下雞棚的滲水情況,用鋤頭挖了一條溝之後才回了房間裡,他在孫大娘的房間外站了一會兒,沒聽見什麼聲音,於是又回了房間裡。

雨聲落在屋頂,最是能讓人安眠,陳慶很喜歡下雨天,尤其是洛河村的雨天,會讓他睡得很熟。

他的家鄉長年有風沙,下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來到洛河村他才發現,聽著雨聲睡覺會睡得格外沉。

陳慶睡得很熟,夢裡卻出現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孟濤還是看不清臉,但語氣很衝焦急:“你還能睡得著,你趕緊起來。”

“啊?”陳慶睜大眼睛,“這不是睡覺的時間嗎?”

“讓你好好照顧我娘,你照顧到哪去了!”孟濤還在原地打轉,“你趕緊起來。”

“啊?”陳慶還是驚訝,他不知道孟濤今天為啥來一圈,他想追上去卻怎麼也追不上,孟濤轉身嗬斥他。

陳慶被嚇醒。

他坐起身來,雨這會兒已經停了,他用火折子點燃了油燈,起身去了孫大娘的房間裡。

因為是下雨天,屋裡黑沉沉的一片,陳慶的油燈是暗夜裡唯一一點光亮,他走到孫大娘的床前,走近了才聽見她的歎息聲。

陳慶立刻把油燈放下,伸手摸了摸孫大娘的額頭,才發現她的額頭燙得可怕。

“娘,娘……”陳慶一時間沒有了主意,他手足無措,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著孫大娘一定是下午淋了雨著了涼這會兒燒了起來,這會兒應該要怎辦?

先熬藥,對,先熬藥。

村裡沒有村醫,所以家裡備著些草藥。

陳慶跑到灶房裡熬藥,孫大娘還是沒有醒,天太黑了,一絲光亮都看不見,陳慶的心裡很慌,雖然心裡知道孫大娘隻是感染風寒,但還是很害怕。

他生火的手都在抖。

好不容易等藥熬好,陳慶趕緊去了房間裡給孫大娘喂藥,但他喂進去的藥孫大娘全吐出來了,還伴隨著全身痙攣。

陳慶死死地抱住她,又怕她咬到自己的舌頭,從一邊找到了手帕塞到她的嘴裡。

陳慶抱著她,好一會兒她才平複下來,陳慶把剩下的藥又喂給她,雖然被苦得皺眉,但好歹還是都吞下去了。

陳慶又去投了帕子,放在她的額頭上,隨後又去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乾淨。

他出去倒水的時候,看到了一點光朝他這裡來。

陳慶愣在原地,不一會兒周遠就走到了他們院子跟前。

他的眼睛發酸,走到家門口,看著周遠滿身泥濘,手裡的燈籠隻剩了一點微弱的光。

他看著穿著中衣的陳慶,朝屋裡看了一眼:“出什麼事了?”

陳慶聽見他的話,兩行淚珠從眼眶滑落。

第28章

等不到陳慶開門, 周遠直接撐著低矮的院牆,很輕鬆地跳進了院子裡。

借著微弱的燈光,陳慶也看到他的身上也是很狼狽, 褲腿上全是泥點子, 鞋更是臟得不能看了。

“你乾什麼去了?”這個樣子不像是剛剛才從床上起來,倒像是從外麵回來。

“你怎麼了?”周遠抬起燈籠, 昏暗的燈光下看清了陳慶的臉, 眼睛紅得像他從山上捉回來的兔子,他身上穿著中衣, 手上是一盆水。

陳慶剛剛哭過, 還有些抽噎:“娘,娘剛剛發熱, 全身都痙攣,我害怕……”

周遠歎了口氣,做出了一個算是比較出格的動作, 他走上前了一步,輕輕地把陳慶擁進懷裡,一雙大手在陳慶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這是陳慶從爹去世之後, 第一次這麼靠近一個男人。

周遠實在是太高大了, 陳慶的頭隻能夠到他的胸口,他抬起手想推開他,但手落到他胸口的時候又垂了下去。

陳慶也不知道究竟抱了多久, 隻是退開的時候,他看到周遠胸前的衣裳濕了一塊。

夜風有些涼, 周遠拍了拍他的背:“進屋去, 外麵涼。”

陳慶點頭,讓他在堂屋裡坐下, 自己又進房間看了一眼孫大娘,她的情況平穩了很多,隨後他才回到堂屋,走到搖晃的油燈前,才覺得有些尷尬。

深更半夜,寡男寡男,他還穿著中衣。

陳慶回房間穿上了一件外衣,然後去給周遠倒了一碗熱水,他們家裡沒有茶杯,喝水都是用碗。

周遠喝了一口,覺得有些僵的腿有了點熱氣,聽了陳慶的話,周遠約莫是知道了孫大娘的情況,人年紀大了,淋一場雨或者是摔一跤,都是非常危險。

“彆擔心,隻是風寒發熱而已,家裡有酒嗎?”

陳慶搖頭:“沒有。”

周遠站起身來:“我去給你拿點。”

陳慶還沒說話,周遠就已經離開了,隨後很就回來,他提著一壇酒,交給陳慶:“用酒給嬸子的手心腳心搓一下,退熱會快一些,明天咱們再去鎮上看大夫。”

陳慶點頭,沒有多想,趕緊進了房間裡按照周遠說的給孫大娘用酒搓手心搓腳心。

孫大娘在這會兒醒了過來,手心被陳慶搓得很熱:“阿慶……”

“娘你醒了啊?”陳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說話都帶著顫音。

“嚇到了你吧?人老了,淋個雨就要死要活的。”孫大娘撐著坐起來,聞到手心的酒味,“哪裡來的酒啊?”

陳慶低著頭:“周遠給的。”

孫大娘一愣:“這麼晚了,他怎麼知道的?”

陳慶還是低著頭不敢抬起來:“剛剛過來的。”

孫大娘長舒了口氣:“我沒什麼大事了,你幫我找身衣裳,我換一下。”

陳慶幫她點燃了油燈,又找了衣裳給她換,孫大娘坐在床上:“說會兒話就讓他回去吧,畢竟大半夜的。”

“嗯。”

“你也早點睡。”

“好。”

陳慶從房間裡出來,朝周遠點了點頭:“娘沒事了,你回去吧。”

“好。”他站起來,“我明天再來看嬸子。”

陳慶把他送到門口,想了想又停下:“你等一下。”他匆忙跑回廚房,從櫃子裡摸出一塊薑。

他把薑遞到周遠的手上:“回去熬點薑湯喝。”

周遠在接薑的時候,捏了捏他的手,陳慶耳根發燙,抬眸看了一眼他。

周遠借著拉著他的手,又把他朝前拉了一下,又輕輕抱了一下他:“回去睡吧,明天見。”

還是周遠先鬆開他,把他朝院子裡推了推:“鎖好門。”

看著周遠離開,陳慶鎖好了門,轉頭看見了周遠落在這裡的燈籠,陳慶把燈籠收進了自己的房間裡,脫了衣裳,平躺在床上。

他以為自己會因為這兩個擁抱睡不著,但沒想到的是他沾床就睡著了,一直到屋後的雞鳴聲響起,他快速地爬起床,就看見孫大娘已經在掃院子了。

“娘,您沒事了吧?”陳慶披散著頭發,站在門口。

“沒事了。”孫大娘朝他笑了笑,“一會兒再熬一貼藥喝了就沒事了。”

陳慶還是擔心:“咱們還是去鎮上看看,讓大夫抓點藥吃吧?”

老人家在這方麵都固執,說什麼也不肯去看大夫,陳慶無奈,隻能先去洗漱。

等陳慶洗漱完,孫大娘又去後院把雞鴨都趕出棚裡,她還自己熬了藥喝了,陳慶沒法再勸她,隻能去後麵幫她的忙。

等他們從後院回來,周遠已經等在了院子裡。

孫大娘看到周遠,餘光看向陳慶,隻見陳慶整個人都局促了起來,她跟周遠目光相接,隨後周遠說:“幫我放一下牛吧,昨天下午沒放它,估計這會兒餓著肚子。”

“啊?哦,好的。”陳慶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孫大娘,又看了一眼周遠,隨後埋頭出了門。

看著陳慶離去的背影,周遠扶著孫大娘坐在院子裡,開門見山:“昨日我去了一趟鎮上,嬸子,花嬸子說的那人也並非良配。”

周遠昨日聽見消息便去了鎮上,走得很匆忙,他先前租住在鎮上驛站的時候,認識一個人叫做王五,這王五可以說是鎮上的百事通,鎮上發生的事情就沒有他不知道的。

他找到王五,請了一頓酒,便知道了花媒婆給陳慶說的到底是一門什麼親事。

那袁家大郎的上一個夫郎,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就這一點,他就不可能讓孫大娘把陳慶嫁進這樣的人家。

“他家之所以這麼著急,又不介意他戴過孝,是因為他家的老太太快要不行了,著急想讓人進門衝喜。”周遠的聲音裡是帶著怒意的,“嬸子,雖然我沒有那麼好,但也不至於比那種人差吧?”

孫大娘歎了口氣:“我已經回絕了她了。”

“既然你知道了這件事,想必也知道了我到底擔心什麼。”孫大娘說,“是沒有人比你的條件更好,但是,我想知道你該怎麼處理我擔心的這些問題?”

“您放心,這些事情我會處理好的,不會讓他受到一絲流言蜚語的困擾。”

周遠想了想又說:“也許這些事情也是您多慮了,村裡人也許並不會對這件事有那些想法。”

孫大娘愣了愣:“也許吧。”

周遠又說:“您放心,我會護好他的。”

孫大娘點頭:“你有那個本事,我也自然是信你。”又說,“我也跟阿慶說了,順其自然就好。”

總算是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結果,周遠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孫大娘又問:“所以當時你說的,是我家孟濤讓你照拂我們……”

“我跟孟濤,確實不是很熟。”周遠選擇了實話實說。

孫大娘鼻頭一酸:“那你說的那些,他在戰場上……”

“那些都是真的,他的確很英勇。”能在戰場上英勇殺敵,每個人都是英勇的。

孫大娘按了按眉心:“好,好好。”

“你們的事,我不攔你們,但是,一定不要讓阿慶受傷害。”

周遠很是鄭重地說:“我知道,謝謝嬸子。”

陳慶牽著牛往河邊去,他知道是娘跟周遠有話要說,他坐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放了牛任他吃草。

娘說的問題,他一直沒有想過,就好像隻要不去想,那些問題就不存在一樣。

他能承受流言蜚語嗎?

陳慶其實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懷抱又那麼溫暖。

陳慶看著在水裡自己的倒影,平平無奇,自己有什麼好呢?也想不太明白。

陳慶看時間差不多,牛的肚子也吃得圓滾滾,隨後牽著牛往家裡走,他走到周遠家門口,看見他剛從自己家門出來。

周遠很快地走到他的麵前,從他手上接過栓牛的繩子,陳慶抬起頭,竟然看到了周遠臉上還帶著笑,他在接繩子的時候,握住了陳慶的手。

陳慶第一時間是想鬆開,但看到周遠的笑,陳慶最終還是沒有把手鬆開。

“你等我,處理好這些事情之後,就上門來提親。”

陳慶用幾乎看不見的弧度點頭,隨後低著頭回了家。

孫大娘看到陳慶回來,咳嗽了兩聲,用打趣的眼神看著他。

陳慶低著頭:“娘。”

“好啦,娘知道了。”孫大娘清了清嗓子,“先前不是還有一件冬衣沒做完?繼續做唄。”

陳慶點了點頭,孫大娘幫他理線,孫大娘年輕的時候做衣裳也是一把好手,但年紀大了,眼睛不行了,家裡的針線活就都是陳慶來做了。

“趕明兒把門前那幾塊地鋤一鋤,撒點菜種。”孫大娘一邊理線一邊說話。

陳慶剛來這邊的時候其實不太習慣,洛河村這邊冬天裡是不下雪的,冬日裡還能有鮮嫩的綠葉菜吃。

雖然是不下雪,但這邊也不比他故鄉那邊暖和多少,他家那邊是隻要穿著衣裳就還能抵禦的冷,而洛河村這邊是就算穿著厚衣裳,冷也能從任何一個縫隙裡鑽進去。

不過好在這邊雖然冷,但也不需要像從前家裡那樣去買炭火,也不至於會凍死人。

“好。”他又眼巴巴地看著孫大娘,“能種豌豆嗎?”

陳慶最喜歡吃的就是豌豆尖兒,他最喜歡那種清香味,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難得有一樣能說出來的很喜歡吃的東西。

孫大娘看著他難得有些鮮活的表情,在心裡笑了笑,果然人還是要有彆的情感,才能讓人過得更鮮活一些。

從前的陳慶總是死氣沉沉,李欣來了他才能打起點精神,現在有周遠,能明顯看到他的臉上更多的表情。

對陳慶來說,遇到周遠也是好事吧。

第29章

從那天之後, 周遠好像忙起來了,白天總是見不到人,但是即使白天再忙, 他晚上也會把陳慶家的水缸挑滿。

李欣在家照顧了幾天他娘親, 終於找到時間出來跟陳慶玩。

做完了田裡的活,陳慶也閒了下來, 這兩日做衣裳頭低得很酸, 陳慶在院子裡活動筋骨。

李欣在院子門口跟他揮手,陳慶趕緊去給他開門:“你終於出門啦?茵姨還好嗎?”

“嗯, 好多了。”李欣坐在他坐的地方, 看見桌子上衣裳,促狹地看著他:“給周遠做的吧?瞧這手法, 比做自己的衣裳還認真呢吧?”

陳慶推了推他的肩膀。

李欣知道他,玩笑再開下去這人又要躲起來了,他提議:“咱們去山上走走吧?”

陳慶正好有些疲乏, 這會兒天氣很好,他們上山也不會走得太遠,就在山坳邊走走就行。

陳慶帶上門, 和李欣一起走上山的路, 李欣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你知道嗎?我爹想讓那個戚書寧去學堂裡讀書。”

“讀書不是很好嘛。”陳慶的手上摘了一根樹枝,隨手這麼一編就是一個花環,可惜現在山上沒什麼花了, 他給李欣戴上,也很好看。

“可是上學堂多貴啊, 束脩多貴啊。”李欣雖然從小生活算是富足, 但在他娘的教導下他也知道節約,尤其是, 那些錢都是他爹一錘一錘打下來的。

“可萬一他以後有出息了,肯定是會還你家的呀。”他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這裡視野開闊,幾乎能看到整個村子的全貌。

李欣歎氣:“也隻能往好了想了,就怕供出來個白眼狼。”

陳慶不愛背後說人是非,便不再說戚書寧。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不那麼熱了,幾場雨下來溫度變得讓人很舒適,他們兩人坐在大石頭上談天說地,又不可避免地說起婚事來。

“我娘勸了我爹,讓我爹彆那麼著急把我嫁出去,好在我爹是聽我娘的話的。”李欣直起腰,他的爹娘恩愛是整個洛河村出了名的。

不過也是因為他爹聽他娘的話,周遠拜托他的事情不可能那麼順利。

他湊到陳慶的麵前,捧住他的臉:“阿慶!”

“乾什麼啊?”陳慶笑起來,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拿開,隨後又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陳慶其實很少笑,以前開心的時候,他也隻是眼睛彎一彎,嘴巴抿一抿。

“你要幸福一點。”

這話孫大娘也說過,陳慶覺得,前幾年的漂泊,現在想起來也不那麼難受了。

他有很好的親人,也有很好的朋友。

他們在山坡上暢談,另一邊的周遠近來真的忙得不可開交。

為了能娶到陳慶,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首先是婚禮的問題,他要做就要做得最好,那肯定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還有聘禮,大雁最好,不知道洛河村這邊像不像他老家那邊,入冬就一個活物都見不到了,得趕緊去找一找才行。

最後是關於傳言,周遠在跟孫大娘交談過後思索了一整天,解決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

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

牛牛這些天常來他這裡,為了避免再跟李欣接觸,他跟李欣商量的事情都是靠牛牛來傳話。

這天周遠提著從鎮上打來的燒酒,繞過了大半個村子,走到了李欣的家門口。

正巧這天,李鐵匠沒出門去打鐵,而張茵也已經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就等著周遠上門來。

而周遠經過的人家,有些也能跟他聊上兩句,問他上哪。

周遠很大方地說:“去李叔家。”

那人便了然地笑:“就這麼去啊?多少有點不正式啊。”

周遠隻是笑了笑:“我拜義父,有酒就好。”

“啊?”那人愣在原地。

周遠朝他揮了揮手,沒再說話,徑直離開。

一中午沒過去,村裡關於周遠的事情就已經傳開了,原來周遠跟李鐵匠家根本就不是要結親家,而是拜義父。

一時間村裡很多人都動了心思,花媒婆家裡更是快讓人把門檻踏平了,雖然由女方和哥兒這邊上門來難免有些掉價,但能得良婿的話,臉麵也不是什麼問題。

花嬸子嘴巴都快說乾了:“不是啊,那周遠跟牛一樣倔啊,隻說自己很早就有心上人了,說誰他都不樂意。”

“啊?可他今天不是說,去李家是去拜義父的嗎?”

一時間村裡人都在猜測,周遠的心上人到底是誰,猜測多了起來,傳言也就多了起來。

有說是他去戰場之前就有相好的,他心裡還想著舊愛;有說他其實並不想成親,說有心上人隻是為了不被人打擾。

真真假假的傳言很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又有人說,周遠其實是因為在戰場上傷到了,身上有見不得人的隱疾,所以才會打著自己有心上人這樣的幌子。

村裡的風言風語傳得很快,連陳慶這樣平日裡出不出戶的人都聽見了消息。

他跟孫大娘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無奈。

“但是周遠真的拜李鐵匠當義父了?”孫大娘問陳慶。

陳慶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

陳慶的確不知道,這些天周遠都沒上門來過,每天晚上也隻是挑水,最多就是在水缸邊上拉一拉陳慶的手。

“不過這樣也好,以後就算是你們成親了,大概率也不會再有人說你什麼不好。”就這一點來看,周遠這個人辦事還是很周到的。

孫大娘看著他藏不住的笑意,有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咱們也得準備起來了,阿慶,什麼時候給自己繡嫁衣啊?”

陳慶睜大眼睛:“還要自己繡嗎?上次不是還有一件紅衣裳嗎?”

他上次成親也倉促,孫大娘給他做了一件紅衣裳,這會兒還收在他的櫃子裡呢。

孫大娘輕輕敲了敲他的頭:“那能是一樣的嗎?傻。”

“太浪費了娘,我又不是第一次成親,能免就免了吧?”陳慶有些不確定,“是吧?”

孫大娘剛想說話,門外站著很久不見的周遠,她笑了笑:“我出去走走,你們聊。”

她離開之後,陳慶在周遠的麵前還是有些拘謹,周遠倒是很自在地搬了凳子坐在他的對麵,看著他手中針線,還有那件快要完工的衣裳,他笑著:“快做好了?”

陳慶點頭。

“怕我?”周遠看著他低下頭,露出一截脖頸,就忍不住想逗他。

“沒有,不怕。”陳慶停下手,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隨後又移開目光,“你最近忙什麼?”

“忙成親的事啊。”他們院子裡的桌子和凳子都有些低矮,周遠的腿太長,坐著有些吃力。

“啊,哦。”陳慶又低下頭。

周遠看著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親事是他們心照不宣,但他還沒聽見陳慶親口說出願意。

“問你一個問題。”

他說得正式,陳慶把手放回膝蓋上,很認真地聽他問話。

“你願意跟我成親嗎?又或者說,你喜歡我嗎?”

陳慶的手指無意識地蜷在一起,他想悄悄看一眼周遠,但他知道周遠一定是在看著他的,他不敢抬頭,怕撞進周遠含著笑的眼眸。

他沒說話,隻是點頭。

周遠卻不是太滿意,他靠到陳慶的旁邊,手落到他的臉上:“點頭是什麼意思?我要聽你說。”

陳慶在心裡罵他得寸進尺,低著頭翻了個白眼,然後輕聲說:“我願意的。”

周遠這才笑起來,隻是依舊不肯放過陳慶,手滑到他的下巴上,讓他抬起頭:“為什麼總是低著頭?還說不怕我?”

他乾脆繞到他的旁邊,一個人要占據陳慶全部的視線。

“不是……”陳慶的聲音很小,又不著痕跡地往旁邊靠了一點。

陳慶咬牙,慢慢轉頭看向他,周遠看著他,跟他目光交疊,覺得他很可愛,今天他沒束發,微長的頭發垂在胸前,眼尾有些紅,因為害羞整個人都泛著粉。

陳慶沒有辦法跟他對視,於是又把目光移開,看院子,看籬笆,就是不看他。

周遠覺得好笑,從前是陳慶偷偷看他,現在能光明正大地看了,他又害羞得隻想把自己藏起來。

但好在人是聽話的,抬起頭之後就沒再埋頭。

“我看了一下,近來的好日子就是十一月初一,所以過兩天我就請花嬸子上門提親了。”其實十月初一就是好日子,但孟啟早就定好了十月初一成親。

陳慶轉頭看向他,想到什麼事情,又怕說出來他不高興,很遲疑。

周遠看著他:“想說什麼就說出來。”

陳慶這才很小聲地說:“我,我孝期還沒過。”

周遠一愣,這才想起這一茬來,先前果真是被興奮衝昏了頭腦,還忘了這事兒。

“還有多久?”

“我之前跟娘說了,守孝三年。”陳慶有些緊張,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褲腿上摩挲著。

周遠皺眉:“三年太長了。”

陳慶從前不覺得,現在竟然也覺得三年長,他又開口:“但娘隻讓我守一年。”

他還記得孟濤的喪事是三月二十七辦的,也就是說還要等到明年四月,但比起三年來說,這時間也不算長了。

“好,那就一年。”一年已經過去了一半,也不是不能忍,“正好可以再多一點時間準備婚禮。”

陳慶愣住:“還要準備婚禮嗎?”

“那是當然。”周遠回答,“怎麼?你不願意嗎?”

陳慶點了點頭,又怕自己說錯什麼話又惹他不高興,剛剛他皺眉陳慶已經看見了:“我隻是覺得,會不會太,太浪費錢了?”

“你不用在意花錢的事情。”

陳慶看他:“可是你整天不務正業的樣子……”就算有錢,也應該花得差不多了吧?

周遠被他氣笑:“在你眼裡我就是不務正業的樣子?我不務正業,你還願意嫁給我啊?”

陳慶不知道他怎麼能理直氣壯地講出這麼羞人的話,他抬腳踢了周遠一下。

“好好好,不說這個。”周遠怕把人惹急,“跟你交待一下,家裡不窮,我會賺錢,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陳慶抿了抿唇。

周遠便跟他說了一下自己最近在忙些什麼:“這些天有時間我就在山上待著,看看能不能捉到大雁,不過沒遇到,倒是抓到了點其他的獵物。”

陳慶看了他一眼:“可是我最近沒看到你。”

“我上山的話,回來得很晚。”

“哦。”陳慶點頭。

“還有一件事。”周遠很認真地對他說。

陳慶抬眸,無聲詢問。

“傳聞說的我有隱疾,是假的,不用擔心。”

陳慶的臉上頓時布滿了紅暈,他狠狠地踢了周遠一腳,一下午憋的氣都在這會兒撒出去了:“誰擔心這個了啊!登徒子。”

陳慶回了屋子裡,還能聽見周遠在院子裡的笑聲。

第30章

十月初一, 宜嫁娶。

孟啟娘早就跟村裡每家人都說了去熱鬨一下,當然也包括了孫大娘和陳慶兩個人,但他們兩個人都很自覺, 這樣的大好日子, 他們也就不去了。

孫大娘聽著村子裡吹吹打打的熱鬨,把在屋裡埋頭做衣服的陳慶拉了出來:“今天反正也沒什麼事, 咱們去拜菩薩吧。”

懷遠寺在離鎮不遠的郊外, 依山而建,風景秀美, 平日裡香客也多, 今天又是初一的廟會的日子,陳慶來這邊之後也隻去過一次, 左右今年這個時間巧,帶著陳慶去玩一圈也好。

他們出門的時候,周遠家裡已經沒人了, 孫大娘看了一眼他,陳慶才說:“今天孟啟成親,他要去幫忙。”

從洛河村步行去懷遠寺約莫要走一個來時辰, 懷遠寺在山上, 要上去的話中間還得爬一段山路,因為這裡算是鎮上的一個人群往來密集的地方,所以上山的山坡修得很平整, 山兩邊允許攤販擺攤賣東西。

他們到的時間已經不早了,這會兒兩邊的攤子都已經擺了起來, 陳慶跟孫大娘先沒有仔細逛, 徑直往山上的懷遠寺去。

在平坦上坡路的儘頭,就是山上的小徑, 小徑隻需走兩刻鐘,便能看到被山色掩映住的懷遠寺。

陳慶扶著孫大娘,兩人在寺廟的門口買了香火,在小沙彌的指引下拜菩薩。

陳慶陪她拜了拜之後,孫大娘想去聽住持講經,陳慶沒有興趣,就去寺廟裡閒逛。

懷遠寺很大,聽說很多府城的達官貴人的親眷也會來這裡小住,因此懷遠寺後麵有很多的廂房供香客居住。

陳慶繞著整個懷遠寺走了一圈,走的也都是僻靜的小路,在一片片的竹林裡,陳慶偶爾能看見有僧人打坐,或是有些未婚的哥兒姐兒說著悄悄話。

陳慶無意打擾,看過風景之後就走的很快,趕赴下一處美景。

陳慶看著遠處圍著很多人,他本來就不喜歡湊熱鬨,但在聽見那個攤子是賣開過光的平安符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隨後陳慶一咬牙一跺腳,也湊進了人群裡,跟幾個姑娘和夫郎搶起了為數不多的平安福。

陳慶第一次這麼樣在人群裡搶東西,換做以前,他就是再想買,看見這麼多人也隻會感歎一句那東西跟他沒緣分然後做罷。

等他拿著東西從人群裡擠出來,他看著躺在自己手心裡小小的一個三角符篆,有些不好意思,然後放進了懷裡。

陳慶懷裡揣著這個平安符,像是揣了一隻兔子在胸口,心口砰砰直跳,他嘗試著按了按,發現於事無補。

好在住持講經很快結束,他跟孫大娘彙合,兩人又花了幾文錢,吃了個齋飯,才慢悠悠地下山。

此時的天氣不算太熱,溫度很適宜,這會兒他們才有閒心逛一逛,擺攤子的多數是一些賣帕子飾品的,畢竟來上香的都是夫郎和女性居多。

陳慶興致缺缺,最後眼神停留在一條月白的發帶上。

孫大娘也湊過來,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條發帶,月白色,上麵繡著些象征吉祥的雲紋,很好看。

“喜歡呀,那就買下來。”孫大娘問了價,就想給錢,陳慶難得表現出來自己喜歡什麼東西,既然喜歡了,那買下來也不是什麼問題。

聽到了小販說這一條發帶就要十文錢,陳慶立刻放下手:“娘,我不要,我就是看看。”

孫大娘不同意,從前他們省著錢,是想著等孟濤回來,讓孟濤過更好的生活,但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了,也就沒必要再那樣節省。

在他們兩人爭執的時候,一雙大手越過他們給了錢,從小販的手裡拿過那條發帶,隨後拿到陳慶的麵前:“給。”

孫大娘第一眼就看到陳慶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有些驚喜:“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問村裡的小孩兒。”周遠回答他的問題之後,才跟孫大娘問好。

這裡離洛河村挺遠,沒人認識他們,孫大娘便說:“你們兩個人逛逛吧,我去歇歇腳,年紀大了,爬上山也挺累。”

周遠從善如流:“嬸子,我把牛車停在前麵的,您去那歇吧。”

孫大娘點頭,朝他們揮了揮手就往前走了。

剩下陳慶和周遠兩個人,站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上,周遠見他遲遲不動,便順勢牽起他的手。

陳慶差點跳起來,但周遠抓他的手抓得很緊,他掙不開,他所有的感官都停留在了自己的手上,隻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像是在冒汗。

於是周遠帶著點力道,把他往前帶。

走了一段路程之後,陳慶似乎是不再那麼緊張,周遠順勢把手指都插進他的指縫裡,隻是陳慶的手太小,倒像是周遠的手完全包裹住他的手。

“今天熱鬨嗎?”陳慶問。

周遠點頭,他有些心不在焉,手上似乎還能摸到陳慶手心裡的繭和一些淤痕:“很熱鬨。”

“你怎麼會來這裡?”陳慶顯然已經沒心思逛,他的心跳得很快,旁邊有人的眼神落在他們的身上,他下意識地就想躲。

想收回手卻被周遠握得很緊。

“這裡沒人認識我們,彆怕。”周遠說。

陳慶隻能乖乖地讓他牽著,連呼吸都放緩了很多。

“有什麼喜歡的嗎?”周遠問他,

陳慶搖頭:“我本來就沒什麼想要的。”

周遠沒說什麼,牽著他四處閒逛,每走近一個攤子,小販就會十分熱情地跟他們說話。

“這是上好的玉石雕刻的簪子,給您夫郎買一個吧?”周遠的目光落在一個簪子上,上麵跟剛剛買的那條發帶一樣,上麵刻著雲紋。

“多少錢?”也許是聽見小販說的那句您夫郎讓他心花怒放,也許是陳慶真的很適合這個簪子。

“不貴不貴,就一兩銀子。”

周遠立刻想要給錢,陳慶趕緊按住他另一隻手:“我不要。”

“這這麼好看呢。”周遠是個大老粗,但就是覺得這樣的玉色才能稱得上他。

陳慶趕緊把他拉走:“我真的不想要這個,你剛剛給我買了發帶就行了。”

“可是發帶才值幾個錢?”周遠不解,他是粗人,但也能瞧得出什麼東西好,“那個簪子好看。”

“比起那個,我更喜歡你給我做一個。”為了不讓他花錢,陳慶說。

“那好吧,我給你做一個。”腦子裡已經在構思簪子的樣式了。

他們幾乎把這個集逛了個遍,最後周遠非要給他買一個糖葫蘆,陳慶推辭不了,一邊吃上麵的糖塊,一邊說:“現在正是山裡紅成熟的時候,想吃還不如去山上撿呢,花這個錢做什麼啊?”

周遠想起孫大娘曾經評價陳慶的話,說他煞風景是有一套的,如今他也更深刻地體會到了,隻是即使是這樣,陳慶看起來依舊很可愛。

周遠看著他,朝他伸出手,陳慶本來還吃著糖葫蘆,看周遠看他,他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糖葫蘆,猶豫著遞給了周遠。

周遠接過來,在陳慶咬了一口還沒吃完的果子上咬了一口。

陳慶的心肝都在顫,那個果子他剛剛咬過,上麵還沾著他的口水,周遠就這麼,就這麼吃了……

周遠把糖葫蘆還給他,見他臉紅,又想逗他:“怎麼?嫌棄我吃過的?我都沒嫌那是你吃過的。”

陳慶現在隻想把頭埋進地裡,他今天都不想再跟周遠說話了。

天不早了,他們逛完之後找到了孫大娘,隨後周遠趕車,陳慶跟孫大娘坐在後麵,慢慢地往村裡走。

孫大娘看著陳慶,輕輕拍了拍陳慶的肩膀,陳慶看著她。

“你坐前麵去。”

陳慶哦了一聲,慢慢地挪到了周遠的旁邊坐下。

孫大娘坐在後麵,看著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望天歎了一口氣,抹了抹眼睛。

“困的話可以靠在我肩上睡。”周遠說,“快到村裡了我會叫你。”

他還記得上次他搭他們回去的時候,陳慶就是那樣靠在孫大娘的肩膀上睡覺的。

陳慶搖頭:“我不困。”

周遠也不勉強他,路上誰都沒說話,不算熾烈的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難得地靜謐安詳。

陳慶還是沒撐住,靠在周遠的肩上睡著了。

孫大娘看陳慶睡著了,才跟周遠說:“你看好時間了嗎?”

“我不太懂這個,本是想著越快越好。”周遠的聲音輕了一些,“但是,孝期還不足一年,我想先定下來,等孝期過了再說。”

孫大娘搖頭:“那要等到明年的四月了,時間太長了。”

時間太長就容易生變故,她不想陳慶的生活再出什麼變故。

“嬸子,禮不可廢。”周遠說,“我敬佩孟濤,他為國捐軀,若是連最後的禮數都不給他全的話,我心也難安。”

孫大娘抽噎了一下:“你也是好孩子。”

周遠笑了笑:“日後,我也能叫您一聲娘,他心裡已經把您當成了親娘,日後,您也是我的親娘,孟濤就算是我的兄弟。”

“我算是哪門子的娘。”孫大娘眼裡含著淚,嘴邊卻是笑著,“你們好好過日子就行。”

“這樣吧,其實算起來,濤子的孝期早就該過了,他已經走了好些年了,守的話,就為他守到新年吧,我相信,他不會怪你們的。”

“嬸子,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我能等的。”周遠勸說道,“我不想你們被人說三道四。”

孫大娘隻好點頭:“那也行,準備的時間充分點也行。”

快到他們洛河村的時候,周遠叫醒了陳慶,陳慶緩慢地睜開眼睛,因為剛醒,他的眼睛裡還有些水光,看起人來霧蒙蒙的。

他跟周遠對上視線,然後周遠換了個姿勢坐,陳慶的頭離開了他的肩膀。

回到村裡,就要保持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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