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說不出話了,他看周遠,又看孟栓子。
像是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秦夏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這是我的戶籍文書,我早就把我從那個家裡遷出來了。”
想必其中諸多艱辛。
周遠不好替孟栓子決定,於是帶著陳慶回了房間,孟啟早就不想在這兒待了,也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的陳慶還想伸著脖子看,周遠捏著他的後頸:“這麼好奇?”
陳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對秦夏心有好感,覺得他跟李欣是一樣的人,要是他真的去了洛河村,可能能跟李欣成好朋友。
沒等他們歇下,秦夏就敲響了他們的房門。
陳慶去開的門,他有些驚訝,說話都結巴:“怎,怎麼了?”
秦夏看了一眼周遠,然後對陳慶說:“我今晚上想跟你睡。”
周遠:?
“啊?”陳慶也驚訝。
“他不讓我跟你們走,但我是一定要跟去的,他看了我的身子,要對我負責,我跟你睡一間,你們才不會把我扔下偷偷離開。”
陳慶:……
最終沒犟過他,陳慶最後跟秦夏睡了一間屋子。
秦夏的話很多,問了很多問題,陳慶一開始還回答,後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認床的毛病像是改了一些,即使在不熟悉的地方,也能睡得著了。
第二天一早周遠就氣衝衝地來喊人,秦夏聽見聲音就是一個鯉魚打挺,陳慶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簡單收拾了一番之後他們就準備要返程了,孟栓子苦著臉,看著已經爬上他的馬的秦夏,在他們都上馬之後,才慢吞吞地跟上去。
早知道在秦夏問他的時候,他就說自己已經成親了就好了。
一路上出了夏西府,在看到宜州府的地界時,陳慶看了一眼周遠:“要回去看看嗎?”
周遠搖頭:“沒什麼可看的,我走的時候已經都解決完了。”
陳慶說好:“那我們就回家吧?”
“說好了帶你去京城看看。”他們跟孟啟他們在宜州告彆。
“遠哥,我們去追上鏢隊,那就回家的時候再見了。”孟啟朝他們告彆,為了他們方便,孟啟把他們在這邊買的東西也帶走了。
秦夏還是跟孟栓子共乘一騎,他也跟陳慶揮了揮手:“好好玩,咱們回家再見。”
陳慶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又跟他揮了揮手,隨後孟啟他們加快了速度,隻留下一點煙塵在他們麵前。
不著急趕路,周遠騎馬的速度就不是那麼快,來的時候一心想快點,回去的時候才有心思看看身側的美景。
他們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初三,今年看來是不能在家裡過中秋了。
進京城之前,他們先去修整了一下,換了身衣裳,洗去了一身疲憊。
在進城門的時候,他們都下了馬,周遠一手牽馬,一手牽陳慶,在城門口排隊登記。
陳慶看著他們離登記的地方越來越近,他就越來越緊張,甚至開始同手同腳。
周遠安慰他:“沒事的,咱們什麼文書都有,不會被抓起來的。”
陳慶這個鄉下人,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來一國都城看看,等輪到他們的時候,周遠把契書拿給他們看,又說了來意,很快就通過了城門口。
陳慶這才鬆了口氣,他看向周遠:“咱們沒有得罪人吧?”
周遠側頭看他:“怎麼這麼問?”
“我以前跟娘去聽戲,戲文裡說在京城,看城門的都有達官顯貴的親戚呢。”陳慶害怕說的話被人聽見,踮起腳湊到周遠的耳邊說的。
周遠沒有笑他:“好,咱們再謹慎一點。”
陳慶在京城裡謹言慎行,但還是在住店的時候發出了第一聲驚呼,原來在京城住客棧這麼貴!
周遠攬著他的肩,在陳慶心疼的眼神裡付了錢,帶著他去了房間。
陳慶可以說是這輩子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間,桌上的香爐裡升起的嫋嫋的青煙,陳慶從來沒聞過這麼好聞的味道,不知道是什麼花香,很好聞。
一套白瓷的杯具陳慶隻敢看看,生怕碰一下就摔了他們還要賠錢。
一轉過身,那床比他們家那床大了太多,床帳像是絲綢做的,一摸上去就冰冰滑滑的,陳慶害怕自己的手把絲綢刮花,不敢再摸。
床上的被褥也是這樣的料子,夏天睡在這床上,不知道該有多舒服。
這會兒沒有外人,陳慶不用掩飾自己,他輕輕地趴在床上,用自己的臉去蹭這床單,比周遠的手舒服多了。
見陳慶還趴在床上感受,周遠也不催他,坐在一邊的凳子上看他犯傻。
陳慶看了一圈整個房間,就差點趴在地上研究一下地上的毯子,他笑著把人拉了起來:“還沒看完呢?”
陳慶爬起來:“好了好了。”
“帶你去嘗一嘗田記,不知道還有沒有位置。”周遠牽著他的手往外走,“如果沒有位置就吃吃彆的京城小吃。”
陳慶人生地不熟,隻能聽他的。
他們從客棧出來,隨便一問路就能找到田記的位置,京城的人好像格外熱心:“你們這會兒去肯定是吃不上啦,田記從開門就是滿客的,要想吃,得明天一早去排隊。”
“多謝。”周遠朝他拱手,便帶著陳慶在京城轉悠。
都城就是都城,熱鬨非凡但又不失秩序,每個地方的特產這裡幾乎都有,上好的瓷器玉器,讓人眼花繚亂的綾羅綢緞,大大小小的酒館樂坊。
一下午的時間他們也不過逛了兩三條街而已。
晚飯沒在客棧吃,周遠選了一家人不算太多的酒樓,點了兩道據說是酒樓的招牌菜,陳慶都不敢去想該有多貴,但周遠帶他來,他就不會掃周遠的興。
飯菜貴確實是有它的道理,陳慶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道湯幾乎是彙聚了食材的鮮香,還沒怎麼品嘗就已經滑進了肚子裡。
陳慶跟周遠說了自己的想法,周遠給他盛了一碗湯:“阿慶的一輩子還有很長很長,這才過了多久,以後咱們還會經曆更多,吃更多好吃的,看更多的風景。”
陳慶把一桌子菜吃得乾乾淨淨,他才問周遠:“你現在還有多少錢啊?”
“放心吧,咱們家有錢。”周遠說。
他投進鏢局裡的錢在過年的時候就已經通過分紅的方式到了他的手上,他留了一部分家用,剩下的錢他又投進了鏢局裡,想在府城也開一個鏢局,現在一切都在慢慢地運作。
鏢局賺錢的速度比陳慶想象的要快,他們也不止是隻走鏢,還有很多彆的活計,不過這些都不需要陳慶操心,他隻需要開開心心地就好。
在這麼舒適的床鋪上,陳慶又認床了,哪裡都滑溜溜的,像是落不到實處,他抓緊了周遠的胳膊。
周遠低下頭看他:“怎麼了?”
陳慶捂著心口:“有點睡不著。”
他睡不著,周遠就跟他做了點能讓他睡著的事情,但陳慶怎麼說都不願意,他怕弄臟客棧的床,要賠錢。
周遠無奈,隻能換個方式,陳慶抓著周遠的頭發,覺得連呼吸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陳慶在恍惚一陣之後,爬起來看周遠,周遠已經咽了下去,又去一邊喝了水漱口,隨後才回到床上,抱住陳慶:“現在累了嗎?”
陳慶羞得很,埋頭在被褥裡,不想理他,周遠又湊過來親他,陳慶似乎還能感覺到那股味道,他有點嫌棄,偏開頭不讓他親。
周遠笑話他:“自己也嫌棄?”
陳慶羞得不理他,又漸漸地覺得困倦,他抓著周遠的手,喃喃說到:“周遠,想回家……”
“好,過兩天就回家。”周遠輕輕拍著他的背,沒一會兒陳慶就陷入了沉眠。
第77章
第二天一早, 周遠就帶著陳慶去田記排隊,他覺得他們已經夠早,但沒想到這會兒都已經有人在前麵排著了。
周遠在雲溪鎮吃過一次田記, 對這樣排隊的盛況自然覺得很正常, 因為田記的獨特味道值得。
“咱們就非得在這吃?不能回家去吃嗎?”排在他們前麵的三個人閒聊開來。
“我饞死了。”另一個聲音不如男人那樣粗獷,應該是個哥兒, “回家至少還要半個月。”
“那為什麼我們要在這裡排隊?”
“搞特權不太好吧?”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聽他們說話, 那三個人回過頭,朝周遠點了點頭。
周遠隻覺得麵前的人有些眼熟, 但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田記終於開門, 管事的一眼就看到排在周遠他們前麵的三個人,管事趕緊跑過來:“三位爺啊, 你們怎麼也排起隊來了,想吃直接來後院就行了啊?”
田樂笑著拍了拍管事的手:“我們沒事,就排排隊, 子熙饞很久了,等不到回家再吃,我們就過來了。”
陳慶聽見了子熙這個名字, 覺得很耳熟。
管事把他們三個人迎了進去, 剩下的人也都在小二的指引下進了店裡。
幾乎是開門的時間,整個店裡就已經坐滿了人。
而剛剛那三位,就坐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 無論管事怎麼說,他們都不願意去包廂裡。
有小二過來招呼他們, 周遠照著記憶裡吃過的那一次點了些東西, 都是田掌櫃說的有特色又不太貴的,小二笑著說:“您是店裡的常客啊?”
“不是, 有幸曾經去過一次雲溪鎮。”周遠回答。
他說完雲溪鎮之後,坐在旁邊桌的三人側頭看了看他,周遠看也看過去,一眼便知那三人中兩人會武,而且身手不凡。
很快他們點的鍋就上了,陳慶一臉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口小鍋,還沒加炭火就聞到了撲鼻的香氣。
周遠吃過一次,但還是會被這樣的美味吸引,他很是耐心地給陳慶介紹:“還記得咱們從雲溪鎮運回去的那個紅柿子和綠色的那個辣椒嗎?這就是那個做的。”
陳慶睜大的眼睛,完全不能想象他們還能變成這個樣子,很快單獨上來一份炭火,鍋裡的湯開始咕嘟咕嘟,香味就更明顯了一些。
片得薄如蟬翼的肉片,堆疊得像是花兒一樣的蔬菜,還有很多陳慶都沒見過的吃食都擺上了桌,陳慶從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擔憂。
這些這麼新奇,又點了這麼多,肯定不便宜。
周遠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已經為他燙好了一片肉:“快嘗嘗。”
陳慶隻好拿筷子,一嘗就呆住,這麼好吃,果然貴是有貴的道理。
周遠給他挨著燙了一遍菜,隨後才自己開始吃,他發現陳慶尤其愛吃那個紅柿子鍋,那個他倒是沒多喜歡,陳慶還是小孩子心性,愛吃酸酸甜甜的。
吃到最後,陳慶的肚子圓圓滾滾,撐得都快走不動路了,周遠才把剩下的菜一掃而空,陳慶就手撐著頭看他。
結賬的是管事來桌邊結的,沒想到他還記得周遠:“你不是,上次幫我們送東西的人嗎?”
周遠站起來點點頭:“勞您記掛。”
“怎麼樣?你的生意如何了?”
“算是成了一點氣候。”周遠 謙讓著說。
隨後便不再閒聊,結賬的時候要不是周遠扶了一把,陳慶覺得自己能暈過去,他想過會貴,但沒想到會這麼貴,一頓飯就吃了快四兩銀子。
要知道,四兩銀子在村裡已經夠他們生活很久很久了。
他雖然震驚,但沒有掃周遠的興,知道周遠都是為了他。
隻是感歎,京城就是京城。
他們在京城停留了兩日,陳慶就想回家了,京城富貴繁華,但他還是更喜歡回到村裡麵朝黃土。
他還惦記著家裡的菜地,惦記著他們種下去的水稻,不知道收成怎麼樣,惦記李欣,不知道他現在的肚子有多大了。
京城很好,但不適合他。
於是在八月初五,他們就離開了京城,周遠帶著他往洛河村去。
今年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中秋了,周遠計劃在八月十五的時候找個地方停下來,就算不在家,團圓的日子也要好好過。
他們趕了三日的路,在第三天的時候天突然陰了下來,前麵一片黑雲,幸好路邊有個破廟,他跟陳慶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天不走了,直接在這裡避雨。
周遠環視這廟,似乎是經常有人在這裡歇腳,他把地上收拾了一下,又去外麵撿了些柴火回來,等他剛回來的時候,雨也嘩啦啦地下開了。
天黑得厲害,周遠點了一堆火,他們出門已經習慣,包袱裡背著乾糧和水,他還給陳慶準備了點心,以前是沒有條件,想吃甜的也吃不到。後來有條件了,他會經常給陳慶買甜膩膩的點心。
也許是趕路時間太長,陳慶看著點心沒有胃口,隻是喝了點水,啃了兩口餅。
雨越下越大,偶爾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陳慶朝周遠身邊湊了湊。
周遠攬住他:“彆怕。”
陳慶剛要閉上眼睛,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馬蹄聲,周遠拍了拍他的手:“可能隻是要來躲雨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廟門口,就看見三個人乾淨利落地下馬,隨後在周遠栓馬的地方把馬栓好,跑進了破廟裡。
剛好跟周遠打了個照麵。
是在田記有過一麵之緣的三個人,又在這裡碰上了。
田樂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朝周遠拱手:“田樂。”又指了指一邊比他矮了一點的哥兒和另一個人,“陳子熙,付澤洋。”
陳慶聽到陳子熙的名字,手撐著地飛快地站了起來,他湊到周遠的麵前,目光落在陳子熙的臉上。
“周遠,這是我的夫郎,陳慶。”
陳子熙看了陳慶一眼:“好巧,我們陳家的。”
陳子熙跟陳慶見過的哥兒都不太一樣,他的頭發高高束起,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奕奕,他說話很俏皮,但麵上卻沒有一絲稚氣。
周遠也聽清了他的名字:“陳子熙?陳將軍?”
田樂稍微擋在了陳子熙的前頭,謹慎之意明顯,周遠也察覺到了,隨後才說:“我曾經在肖將軍麾下當過兵。”
陳子熙這才拍了拍田樂的肩膀:“沒事兒,肖將軍麾下,我倒是認識幾個副將,你,我沒見過。”
周遠點了點頭:“我不是什麼副將,我隻是一個兵丁而已。”
陳慶看他們身上都濕了,尤其是陳子熙,麵上都是雨水,才說:“烤烤火吧,你們身上都濕了。”他又從包袱裡掏出一張新帕子遞給陳子熙,“擦擦臉。”
陳子熙接過他的帕子,上麵是還是大鵝的樣式,陳慶以為他是嫌棄,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新的,我沒用過的。”
陳子熙笑了笑:“繡得很好,那大鵝就像活的一樣,我就收下了,多謝你啊。”
“你們是準備要去哪?”付澤洋一看就是文人,整個人他即使坐著都沒有塌腰,整個一片鬆柏挺拔之姿。
“我們是準備回家。”周遠回答,“我們去了一趟夏西府。”
“夏西?我剛從夏西邊境回來。”陳子熙說。
陳慶本來是不打算開口的,但聽見他是從夏西回來的,忍了很久還是還是沒能忍住:“我想問問,您當時是經過界石鎮,還懲治了壞人是嗎?”
陳子熙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那縣令魚肉鄉裡,手底下不知道多少冤假錯案,當時還有個什麼人吧,反正壞事做了一大堆,當時也就一並處理了。”
陳慶聽完他的話,看了周遠一眼,周遠朝他點了點頭。
陳慶站起來,走到陳子熙的麵前,鄭重地朝他跪下:“多謝你,多謝你。”
這把陳子熙嚇了一跳:“哎呀這是做什麼,怎麼就跪下了,趕緊起來趕緊起來。”
陳慶已經在哭了,周遠就說:“阿慶的爹爹,就是被那人殺了,我們這次去夏西,有一半是為了這件事,但是很遺憾沒能親手給他報仇,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們。”
“那還真是有緣啊。”陳子熙把陳慶扶起來,“我有一個來月的假,就帶著弟弟們回家一趟。”
他這才跟他們介紹身邊的人:“田樂,跟我一樣,在崔朝明將軍的麾下。”
又指著另一個人:“付澤洋,前年科考的狀元,現在在吏部任職,因為家裡爹爹生病,臨時告假,不過會在九月的秋闈去巡考。”
陳慶坐在周遠的旁邊,看著他們三個人,其實隻要看長相,就能看出來他們三個人都是天之驕子,兩個將軍,一個文臣,他們就是整個國家的脊梁。
周遠想起什麼,又問了一句:“你們是要回雲溪鎮嗎?”
“嗯?”陳子熙看了他們一眼,“你們去過雲溪鎮?”
“我們去過雲溪鎮的田記,田掌櫃幫了我們很多忙。”周遠說。
“遙叔嗎?”陳子熙笑著說,“樂樂就是遙叔跟年叔的兒子。”
“還有乖寶,乖寶是橋叔和付叔的孩子,書明書院你知道嗎?付叔是書明書院的院長。”乖寶是付澤洋的小名,他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陳子熙覺得自己是兄長,都是用小名叫他們。
周遠再一次感歎這個世界這麼小,兜兜轉轉都繞不開該認識的人。
“鬱大夫治好了我乾娘,付院長還讓我們家人在書明書院讀書,你們一家都是我們的恩人。”
“是很有緣,你們比我們先離開京城,我們還能在這裡遇到。”田樂是他們三個人當中最小的,可周遠能看到他是他們幾個人當中最沉穩的。
“你們家人今年會參加秋闈嗎?”在旁邊很安靜的付澤洋問。
周遠點頭,卻沒說出戚書寧的名字。
“能進秋闈,已經很好了,希望他能有個好成績。”
“借您吉言。”
隨後的話題都繞著邊關,軍營,陳慶聽著聽著就困了,他靠在周遠的腿上睡著了。
幾個人交談的聲音就小了些。
“原來你就是那個在敵軍的手裡救出肖將軍的那個人?”陳子熙問,“你怎麼沒有留在軍營?以你的軍功,去哪都能有一番作為。”
周遠輕輕摸了摸陳慶的臉,目光裡滿是溫柔:“現在的生活挺好的。”
田樂很是理解,就像他兩個爹一樣,隻安居於雲溪鎮一隅,不願意往外走。
“人各有誌,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他從小被他的小爹爹教要豁達,這會兒就更理解周遠。
夜漸漸深了,幾個人都睡著了,雨到後半夜停下,第二天一早起來陽光落緊破廟裡,陳慶這才醒了過來,他一動,其他四個人就都醒了。
陳慶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的脖頸,這麼差的環境,他也能睡得這麼好。
他們同行了一段路程,陳慶給陳子熙送了一條帕子一個荷包,還把乾糧和點心都分給了他們。
陳子熙忙說:“不用,你們比我們遠這麼多呢。”又說,“要不你們跟我們一起去雲溪鎮,雲溪鎮好吃的好玩的很多。”
陳慶抿唇笑:“我也想去,但我離開家太久了,有點想娘親。”
“那就有緣再見了。”田樂說。
他們最是灑脫,相信天高路遠,總有相見的一天。
第78章
八月十五, 他們停留在了一個小鎮上,忙中偷閒賞了一輪明月。
隻是還沒看多一會兒,陳慶就靠在周遠的肩膀上睡著了, 周遠也沒再看月亮, 他是個粗人,也不知道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看看陳慶呢。
陳慶不知道周遠看了他大半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是揉眼睛,周遠想了想, 乾脆在鎮上換成了馬車, 不然騎馬的時候陳慶睡覺也很危險。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向節儉的陳慶也答應了, 大概是騎馬的時候周遠抱著他睡覺確實睡不太好。
有了馬車,周遠就給他買了很多零嘴放在車上,隻是陳慶不要點心, 倒是這個鎮上的特產,一種叫酸棗糕的點心,陳慶自己買了很多。
這下一路都很順遂, 他們終於在九月初三的時候, 到了縣城裡取到孟啟他們放下的東西,又問了一句,才知道孟啟又出門去了, 隻是這次帶著他的娘子。
孟栓子倒是回了村裡,畢竟還要處理秦夏的事情, 說不定最近還要辦喜事。
回到村裡的時候, 村裡已經大變樣了,他們走的時候第二輪秧苗才剛剛種下去, 一片綠油油的,回來的時候穀穗已經長了出來,秧苗也已經變成了黃色。
黃色,在秋天就意味著豐收。
馬在院門口停下,陳慶踩在自家的院子裡,才真的有了踏在實地上的感覺,他長長地呼吸了一下,感覺空氣裡泥土,山風,河流的味道,這才是他的家鄉。
“阿慶!回來啦?”孫大娘剛好準備出門,看到門口站著的人,趕緊丟了手裡的東西跑過來。
陳慶看到孫大娘也很高興,在她過來的時候扶住她:“娘。”
孫大娘默默他的臉,又捏了捏他的手臂:“好好的,也沒瘦。”
陳慶很開心地笑:“我一路上都挺好的。”
他挽著孫大娘進屋,屋裡很整齊,也沒有灰塵,牛棚裡牛不在,孫大娘說:“李欣幫你們放牛去了。”
陳慶睜大眼睛:“他不是都快生了,還給我放牛?”
“還有一個月呢,大夫說他要多走走,不然生產的時候很危險的。”孫大娘話還沒說完,李欣就牽著牛回來了。
“我說今天左眼一直跳呢,原來是有人回來了。”說是李欣放牛也不恰當,李欣隻是跟在牛牛的身後,放牛的活還是牛牛在乾的。
陳慶趕緊過去扶他,孫大娘也去搬了椅子出來讓他坐。
李欣有點喘,實在是因為肚子太大了,陳慶離開這麼久,他的臉圓了些,四肢倒是沒有太大變化,就是那肚子大得嚇人。
“彆看了。”李欣還是那風風火火的性子,“過來摸摸。”
陳慶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貼在李欣的肚子上,他肚子裡的孩子就像有感應一樣動了動。
“他動了!”陳慶趕緊收回手,“是不是我把他摸痛了。”
李欣覺得好笑,大笑起來。
周遠和牛牛栓好了牛馬,也過來坐著,想起他們帶回來的東西,又搬了桌子過來,把那些新奇玩意兒都倒在了桌上。
李欣看著這些閃閃亮亮的寶石,各色的絲巾眼睛都亮了很多:“給我的嗎?”
“選你喜歡的。”陳慶說。
李欣挑得眼花繚亂,周遠又問:“書寧已經去原倉府了?”
李欣點頭:“去了,秋闈不是九月初五嘛,這兩天就要開考了。”
陳慶問:“大夫說你什麼時候生了嗎?他還能趕上嗎?”
李欣輕輕拍了拍肚子:“大夫說,本來應該是十月初幾嘛,但因為是雙胎,可能會提前。”
“那他不是趕不上了。”
李欣很是淡然:“要他回來乾什麼?他是能幫我生還是怎麼,好好考他的試就行了。”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東西,也不跟他們客氣,選了很多他喜歡的,孩子也能用的上的東西包起來:“一會兒你送我回去啊。”
他們又說了說這段時間村裡發生的事情。
“馬上就要開始收稻穀了,那脫粒還是個力氣活呢。”李欣說,“我聽那老把頭說,要用大力摔打,才能把粒脫下來,多累啊。”
孫大娘也點頭:“我看前幾天,村長在讓木匠做個什麼東西呢,像是個大筐子,上麵還搭了個簾子,不知道用來乾什麼。”
“不過嬸子,您那個田裡的稻穀好像是最先熟的呢。”李欣說,“好在他們回來了,您可以輕鬆一點。”
“也不急在這兩天,讓他們先休息休息。”孫大娘本來想要是陳慶他們回不來,她就先自己割稻穀,脫粒的事情再去找村裡的人幫忙就行。
回到村裡,陳慶才覺得有了實感,細細想起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陳慶覺得,這樣的日子才適合他。
不過因為趕路確實是很累,晚上是孫大娘做的飯,他匆匆吃了幾口就說困,孫大娘就讓他先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周遠帶著陳慶上了山,他們一人手上帶著一把鋤頭,為的是要在山上給兩個爹爹挖一個墳。
雖然陳慶說要自己來,但周遠無論如何也不允許陳慶一個人乾活,這是他作為兒婿應儘的職責,要是什麼都讓陳慶做了,那他算什麼。
陳慶笑著跟他一起挖坑,又說好等空了,石匠那裡做碑,祖母的,爹爹小爹爹的,還有,孟濤的。
以前是沒有條件,現在有條件了,要優先逝者。
看著坑挖完了,陳慶從懷裡掏出荷包,他小心翼翼地把荷包放進坑裡:“爹爹小爹,洛河村很好,沒有風沙,山清水秀。”
“這個位置,往山下一看,就能看見我的家。”陳慶朝下麵指了一下,“就是那個位置,你們一眼就能看見我。”
隨後他們把坑填上,兩個人跪在墳前,鞭炮是孟啟他們回來的時候幫忙買的,這會兒一掛鞭炮響過,陳慶跟夏西就再也沒有乾係了。
下山路上周遠要背他,陳慶就趴在他的背上:“周遠。”
“嗯?”
“開心。”陳慶說。
“傻。”
“嘿嘿。”陳慶傻笑,“現在一切都很好。”
*
做完這件事,又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又把床單被褥全都洗了,這會兒在晾衣裳的時候孫大娘提著肉和菜過來:“想著你們剛回來,沒吃的,給你帶過來的。”
“謝謝娘,我好饞。”陳慶回來這兩頓也是隨便吃吃,他可饞家裡的家常菜了。
孫大娘笑他:“平時也不見你這麼想吃東西,可真是饞久了。”
中午的時候陳慶做了一道菜燒肉,配著蒸的玉米麵窩頭,陳慶吃了好大一碗,他平日裡的飯量可沒這麼大,把周遠都驚到了。
“看來在阿慶的心裡,山珍海味都不如家裡的一碗家常菜啊。”周遠笑他。
陳慶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腳,沒一會兒李欣就慢慢地走了過來。
“你怎麼又來了?”周遠看他挺著個大肚子都心驚,生怕他摔了碰了,嘴上說他,手上卻早已經把椅子給他準備好了。
“我在家太無聊了,好不容易阿慶回來了,等你們明天去乾活了,我還要去田邊看著呢。”
陳慶也跟了出來:“我看著你的肚子都心驚。”
李欣坐著,輕輕拍了拍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知道了他們的爹在考試,一早上蛄蛹個不停。”
“血脈相連嘛。”陳慶說。
李欣覺得有些遺憾:“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孩子,我應該跟他一起去的,也不知道他怎麼樣,那麼傻一個人,會不會連考場都找不到。”
“彆太擔心啦。”陳慶說,“你要相信他,他也是個成年人了嘛,能考第三名怎麼會那麼傻。”
他們兩個人聊天,周遠就跟孫大娘一起去看田裡的收成。
“你快跟我說說,你們這一路都遇到了些啥。”李欣抓著陳慶的手。
陳慶站起來:“我先給你倒杯水。”
水倒好之後,陳慶就開始跟他說這一路上的遇到的人和事。
“你家的人怎麼那麼不要臉啊,我們阿慶真是苦。”李欣捏了捏陳慶的手,“好在遇到嬸子,遇到我,還有那個便宜大哥,以後都會好的。”
陳慶點頭。
“那你家那個仇人呢?有沒有報仇?”李欣也是嫉惡如仇的人,當然希望壞人都能受到懲罰。
“沒有。”陳慶搖頭,“他早死了。”
李欣有些遺憾,不過又安慰他:“世上的事情也不都是咱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壞人有報應就行了。”
說到這裡,陳慶又跟他說:“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是……”
陳慶滔滔不絕地說,李欣睜大了眼睛:“這麼巧嗎!你說你遇到了鬱大夫和付院長的孩子?”
“是的,付院長的兒子,聽說還要去原倉府巡考呢。”陳慶說起他們眼睛都放光,尤其是在說到陳子熙的時候。
“我覺得他跟你很像,你們都那麼,那麼灑脫。”陳慶說著話,眼睛裡都是羨慕。
李欣挪到他的麵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阿慶,不要羨慕彆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獨特的閃光點,你就是你,獨一無二。”
陳慶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了。”
李欣又說:“對了,孟栓子帶了個哥兒回來,你知道嗎?這會兒他家都鬨開了。”
“鬨?他娘不許他娶秦夏嗎?”陳慶有些擔憂。
“也不是不許,就是覺得突然,他娘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李欣說,“就覺得從夏西那麼遠的地方來的,不靠譜,怕哪天人又跑了。”
陳慶點了點頭:“他娘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我覺得他一開始跟我們走,也隻是想離開那個地方而已。”
“陳慶!你回來了?”不是很標準的方言在他家院牆外響起,陳慶回頭就看見站在他家門口的秦夏。
陳慶愣住,果然不能背後說人。
第79章
秦夏走進院子裡, 也看到了李欣,他哇了一聲:“你要生孩子啦?”
他這麼直白,一向外向的李欣都難得語塞:“啊, 是啊, 快生了。”
秦夏坐在之前陳慶坐的位置上,眼睛閃閃地盯著李欣:“我能摸一摸嗎?”
陳慶進屋去拿了些點心出來擺在桌上, 自己又重新搬了凳子, 坐在他們的旁邊,他的話一向不多, 這會兒就安靜地聽著他們說話。
李欣點了點頭, 秦夏就伸出手落在他的肚子上,兩個孩子好像格外頑皮, 似乎是知道有彆人摸他們,就很活潑地動手動腳。
“真神奇。”秦夏捧著臉,“你們這裡真是太好了。這裡的風是香的, 一吹過來能聞見青草的味道。”
李欣撓頭:“是挺好的哈,你,那個……”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老太太一時轉不過彎, 我能理解。”秦夏毫不在意,他不在意彆人的眼光,他知道孟栓子的娘在擔心什麼, 陳慶剛才說的也沒錯,他能義無反顧地離開家, 以後也會離開這裡。
“其實她多慮了。”秦夏的眼睛很真誠, “我從夏西離開,是因為夏西的人已經不值得我真心相待, 而這裡這麼好,隻要有人真心待我,那我肯定不會離開的。”
陳慶跟李欣交換了個眼神:“那你現在住在哪裡啊?”
秦夏笑了笑:“當然是住在他家啊,我們是要成親的。”
“哦。挺好的哈。”估計李欣長這麼大也沒有過這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
秦夏又摸了摸李欣的肚子:“希望我成親了之後也能儘快有孩子,有了孩子他們就不會擔心我要離開了吧?”
他一點也不客氣,伸手吃了一塊桌上的點心,隻是剛剛吃了一口,就齜牙咧嘴的。
陳慶趕緊給他倒了水:“怎麼了?是壞了嗎?”
“除了酸沒有彆的味道,真的好酸啊。”秦夏喝了一大口水,才把酸味壓下去,“真是壞了嗎?”
陳慶自己拿了一塊吃了一口:“沒有壞啊,這是我們在路上買的,一個小鎮上的,叫酸角糕,我覺得還挺好吃的,也放得住,可能你吃不慣吧。”
李欣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也嘗了一塊,他倒是覺得還好:“挺開胃的啊。”
陳慶看著他那肚子:“你還是彆開胃了,你再開胃,肚子該更大了。我看你走路都想幫你把肚子托起來。”
李欣歎氣:“誰說不是啊,我都抱著肚子走路呢。”
秦夏還是很好奇地看著李欣的肚子:“真辛苦啊。”
李欣笑了笑,這一會兒時間他算是知道了秦夏的性格,就是有什麼說什麼,正好跟陳慶相反,陳慶就是什麼都憋在心裡的。
“你之後,就待在村裡了嗎?”李欣問,“我是說,成親之後。”
“要是成親之後能有孩子,就生完孩子再說,要是沒有孩子,就出去找點活乾。”秦夏很是樂觀,“乾農活的話,我估計我還得再學學。”
“找什麼活乾啊?”陳慶問到。
“都行吧?你們平時不出去乾活?”秦夏很好奇。
“我們平日裡就種地吧,我空閒的時間會繡點帕子拿去鎮上賣錢,李欣很厲害,李欣會打鐵。”陳慶說,“這裡哥兒都不怎麼不出去找活乾的。”
秦夏挺直了腰板,隨後給李欣豎了個大拇指:“你真的很厲害,又會生孩子,還會打鐵。”
“還好還好啦。”李欣也笑,“我聽阿慶說了,你也很厲害,一個人養那麼大一家子。”
“有什麼用,養了一大家子白眼狼。”秦夏嗤了一聲,“以後留著勁兒養栓子和他娘。”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天,最後陳慶準備送李欣回家,回來兩天與他還沒有去見過茵姨和李叔呢。秦夏也跟著一起,孟栓子家跟李欣家在一個方向。
走到李家門口,秦夏朝他們揮了揮手,陳慶往前一看,就看見孟栓子在路邊,秦夏的速度明顯快了一些。
把李欣送回家,陳慶又跟張茵說了會兒話,才慢悠悠地走回家,剛巧在田邊遇到周遠:“怎麼樣?明天是不是就要去乾活了?”
周遠點頭:“我去村長那裡問了,說明天把那個工具推到咱們田裡,就要開始秋收了。”
陳慶點頭,這麼久的遊手好閒的生活,也不知道重新開始乾農活他會不會不習慣。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周遠就已經起來了,剛成親那段時間,陳慶都是比他先醒,現在總算是能看到陳慶睡懶覺了。
他起床的動靜不小,但陳慶還是沒醒,周遠就先煮了點吃的,家裡的乾糧都是陳慶昨天做好的,他隻需要早上熱一下就行。
等乾糧熱好,水也燒好之後,周遠才去叫陳慶起床,陳慶伸了個懶腰,覺得還是困,但還是很迅速地起床,和周遠一起吃早飯,今天要乾活,餓著肚子可乾不了活。
吃過早飯,他們走到孫大娘的門口,孫大娘也收拾好了,背了個背簍,背簍裡是幾把鐮刀。
這會兒天也沒亮,田間小徑很窄,陳慶走在後麵。
這會兒田裡的水差不多已經乾了,這會兒田裡都是淤泥,他們脫了鞋下田裡,已經入秋了,脫鞋下田已經有了些涼意。
陳慶打了一個寒顫,很快就彎下腰開始割稻穀。
他跟孫大娘兩個人的動作很快,每一會兒一塊田就空出來了三分之一,周遠就比他們慢多了,他總覺得那鐮刀不聽話,一個勁兒地亂跑,幸好沒有再割到手。
天漸漸亮了,日頭也出來了,陳慶彎腰一上午,這會兒直起腰來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他捶了幾下自己的腰,沒一會兒又趴下,繼續割。
周遠這會兒倒是沒割了,他去找了還留在村裡的老把頭,順便把村長那裡把脫粒的工具拿來,一個人不行,他還叫了孟栓子過來幫忙,才把這大家夥扛到田裡。
陳慶睜大了眼睛:“這是什麼啊?”
老把頭也過來了,他調整了一下這個木頭做的箱子,又用布簾擋住上半部分,隨後拿起他們堆放在一邊的稻穀,在那木箱子上使勁兒摔打,穀穗在經過大力摔打之後,落進了木箱子裡。
他示範了一下,隨後看向周遠:“就是這樣。”
周遠學著他的動作,倒是沒覺得有多複雜,比割稻穀鋤地容易多了。
於是陳慶和孫大娘割,周遠一個人脫粒,沒一會兒孟栓子也來幫忙,沒想到秦夏也來了。
“陳慶,我也來幫忙,你教教我。”他脫鞋下來,進了田裡,手上拿著剛才周遠用過的鐮刀。
陳慶本來說不用,但孟栓子開口了:“嬸子就教教他吧。”
孫大娘跟陳慶隻好教他,好在他很聰明,學什麼都很快,比周遠學得快多了,沒一會兒就跟上了陳慶他們的速度。
日頭漸漸烈了起來,陳慶額頭上都是汗,這會兒落進眼睛裡,刺得生疼,他直起腰,隻見田裡的稻穀快割完了。
孫大娘也叫他:“阿慶,歇會兒吧。”
陳慶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田埂邊上坐下,這一次乾活比以往都要覺得累,他甚至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休息了好一會兒,他才拿出水囊喝水,看著周遠乾活。
精巧的活他乾不了,力氣活倒是乾得挺好。
沒一會兒李欣也來了,陳慶看他像鴨子一樣的步伐都覺得害怕,都快生了的人,還天天村裡轉悠,在裡田埂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就不讓李欣過來了。
李欣也聽話,站在那裡看他們乾活:“阿慶,一會兒上我家去吃飯,我娘做了飯。”
李欣知道開始乾活了他們一家三口都要乾活,要是乾完活回來還得做飯,那真是太累了,所以他請娘親幫忙給他們做飯了,張茵現在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好,做個飯還是綽綽有餘的。
“替我多謝你娘啊。”孫大娘說。
孫大娘的田不多,他們乾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陳慶已經累得直不起腰了,最後一茬稻穀割掉,陳慶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還好一邊的秦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你沒事吧?”
陳慶深吸了一口氣:“沒事,可能是站起來太快了,我去旁邊坐會兒。”
秦夏不放心他,半扶著他坐到田埂邊上,周遠回過頭看他:“怎麼了?不舒服嗎?”
陳慶搖了搖頭,喝了一口水:“有一點累。”
“今天就都能收完了,明天好好歇一歇。”周遠朝他笑了笑,又繼續乾活了。
活乾完之後,陳慶趴在床上睡了一天,孫大娘在院子裡曬脫粒下來的稻穀,有些擔憂地看著屋裡:“阿慶還沒起呢?昨天下午回家就睡,睡到現在啊?”
周遠說:“早上起來過,中午吃了飯又睡下了。”
“覺這麼多啊。”孫大娘說。
周遠愣了一下:“這兩天收成,想必是累極了。”
不說陳慶,就是他自己,兩條膀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前兩天都是陳慶幫他按了按才好了些。
“那也不能睡這麼久啊?”孫大娘把稻穀攤開,這兩天有太陽,把稻穀曬乾之後就可以開始舂米了。
周遠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他看向孫大娘:“從我們回來的路上,阿慶在馬上都能睡著。”
孫大娘扔了手裡的掃帚:“吃飯呢?”
周遠想了想:“他吃飯都很正常,食量也沒怎麼改變。”
“那他原先喜歡吃的現在還喜歡吃嗎?”孫大娘隱隱有了猜測。
“沒有啊。”周遠說,“不對,他原來喜歡吃甜的點心,後來不吃了,這些天喜歡吃我們從外麵帶回來的酸角糕。”
“喜歡吃酸?”孫大娘睜大了眼睛,“喜歡吃酸的,又愛睡覺,阿慶該不是有了吧!”
第80章
兩人都扔掉了手裡的活計往屋裡跑, 他們的動作有些大,陳慶被驚醒,坐起身來揉著眼睛看他們:“娘, 周遠, 怎麼了?”
周遠二話不說就把人抱起來就要往外走,陳慶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乾什麼呀?”
“去看大夫。”
孫大娘趕緊把周遠攔住:“你先給阿慶穿上鞋啊。”
周遠又把人抱回去輕輕地放在床邊, 蹲下來給他穿鞋。
陳慶求助地看著孫大娘:“娘, 怎麼了啊?”
“阿慶,你可能是有孩子了呀。”孫大娘看著茫然的陳慶, 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 心裡又自責不已。
看陳慶這樣子應該是懷孕了沒說,她不僅沒看出來, 還讓阿慶跟著他們乾了這麼久的活,先前李欣懷孕他們就沒看出愛,這會兒到陳慶了, 懷孕她還是沒看出來。
她這個娘當得真是失職。
陳慶有些不可置信:“不會吧?我也沒多能吃啊?”
“傻孩子,每個人懷孕初期的反應都不一樣,李欣是愛吃忘性大, 你是覺多胃口變了, 還有人是一吃東西就吐,都不一樣的。”孫大娘說。
陳慶低下頭看著自己完全沒有變化的肚子,還是覺得應該是他們多慮了:“應該不是吧, 我也沒有變多少啊。”
隻是最近不愛吃甜膩的東西而已。
周遠打斷他們:“是或者不是,去醫館看一看就行了。”
孫大娘點頭:“去看看放心些。”
陳慶點頭, 把衣裳整理好, 又重新梳好頭發,周遠牽了馬來, 陳慶等著他把自己抱上馬,但周遠把他抱起來的時候,又停在原地,隨後又把陳慶放下,在陳慶疑惑的目光下,又套了牛車。
“騎馬太顛簸,還是坐牛車去吧。”
周遠又忙上忙下,給陳慶墊軟墊,才把陳慶抱上去。
孫大娘自然也跟著去了,上回他們是怎麼送李欣去看大夫的,今天也是這麼去送陳慶的。
到了鎮上,還是那個醫館,還是那個快要關門回家的大夫,大夫的記性不錯,一眼就看到陳慶和孫大娘:“又是你們啊?怎麼了今天。”
周遠立刻帶著陳慶走到大夫的麵前:“勞您看看,我夫郎是不是有喜了?”
大夫吹了吹胡子,看向孫大娘:“我記得先前有個雙胎的夫郎,也是你家的?”
孫大娘笑了笑:“不是,那是同鄉。”
“也到了快生的時候了吧?”大夫一邊說話,一邊給陳慶號脈。
“這個也有了,脈象上來看,已經兩個月了。恭喜啊,但是我看他脈象,近日有些勞累,最近得好好休息,我給你們開個方子把藥帶回去,要是見紅了或者有腹痛的情況就煎了喝,若是休息了沒彆的問題,那藥也就彆吃了。”
陳慶點了點頭,回頭去看孫大娘和周遠,兩個人的麵上都是懊惱。
“都怪我,我要是早發現就不會讓他這麼累了。”
“還是我的問題,我這麼大歲數了,連這個都看不出來……”
“那不是更應該怪我嗎?”陳慶一手拉一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都不上心。”
老大夫仰天翻了個白眼:“乾什麼呀這是,以後注意點就是了嘛,你們又不是大夫,他孕相也不明顯,一時間沒想到不要很正常嘛。”
他給他們抓好藥:“彆擔心,他雖然身體底子沒那個雙胎哥兒的好,但也差不到哪去。”
拿著藥從醫館出來,三個人都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這會兒天也黑了,於是他們也在鎮上住下,周遠帶孫大娘出去吃飯,陳慶在客棧裡躺著休息,周遠回來的時候給他帶了他最喜歡的竹筍鮮肉包,還有一碗糖水。
糖水是用井水浸過的,吃下去不算太涼,肉包陳慶一直很喜歡,吃了三個。
陳慶吃完之後洗漱了一番就又躺下休息了,周遠收拾完之後,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想摸陳慶的肚子又不敢。
陳慶低頭看了一眼:“現在還看不出來呢。”
成親一年多了,他們終於有孩子了,這次回夏西,陳慶單獨跟杜嬸子聊過天,杜嬸子說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詛咒,說他們林黃村的人都子嗣艱難,陳慶在周遠不知道的時候還擔心了許久。
他們成親一年多,房事一點不少,但這樣的頻率他都沒懷上孩子,雖然周遠說順其自然,但他難免還是有些焦心。
現在總算有了,卻又因為他的疏忽,孩子又有危險。
周遠其實從下午開始腦子就一直是懵的,這會兒他躺在床上了,心好像才落了回來,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對陳慶,怕自己碰到他讓他不舒服,他甚至不敢跟陳慶一起睡覺,害怕自己晚上在沒有意識的時候壓到他。
陳慶拉著他的手放在心口:“你是不是有點慌啊?”
周遠點頭:“我有點害怕。”周遠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擔憂,“你說我晚上睡覺翻身會不會壓到你?”
陳慶覺得他是想得太多:“你壓到我我不會挪開嗎?”
周遠沉默,又說幸好這幾天乾農活太累,晚上沒什麼精力做什麼,不然依他那個勁兒,就更危險了。
說著說著陳慶又困了,他打了個嗬欠,側身抱住周遠的腰:“我要睡啦。”
周遠整個人僵住,像是頭一回跟人睡覺似的,整個人規矩得不行,生怕碰到他身邊的陳慶。
陳慶倒是好眠,睡熟了就滾出了周遠能夠到的範圍,周遠難得沒有跟過去,而是在床上輾轉反側。
先前他總說孩子順其自然,其實更多的是他跟陳慶都還沒有做好準備,在李欣懷孕的時候,他對著戚書寧長篇大論,但輪到自己了,他哪裡還能那麼清醒,這會兒甚至連自己該做些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躡手躡腳地挪到陳慶的邊上,伸出手摸在陳慶的肚子上,陳慶的肚子很軟,摸起來跟平時一樣,但周遠隻敢虛虛地摸著,怕自己的手勁兒大了,壓到孩子。
周遠幾乎是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起來眼下一圈烏青,陳慶倒是睡得很好,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既然來了鎮上,他們也打算逛一逛再回去,家裡的豬油罐子空了,要買點豬板油油回去煉豬油,還要買點骨頭回去給陳慶燉骨湯。
來都來了,就乾脆把家裡缺的都補上,一來二去的,買了個滿滿當當。
陳慶坐在牛車上,聽周遠說:“現在不買布料嗎?還是直接去給孩子買成衣?”
陳慶看了一眼孫大娘:“現在應該還不著急吧?我想著冬天的時候再做,反正冬天沒啥活乾,做針線活更快些。”
“好。”周遠點頭,“那就過一段時間再買。”
“回家之後就好好歇著,有什麼事讓周遠去做,得把這段時間危險期給過了。”孫大娘叮囑陳慶,“那藥咱能不吃就不吃。”
顯然孫大娘也記得大夫說的話,是藥三分毒。
陳慶乖順地點頭:“我知道了娘。”
牛車碾過路上一塊凸起的石頭,晃了晃,周遠趕緊緊張地看著陳慶:“要不咱們再買一匹馬,弄個馬車吧?牛車還是太顛簸了。”
陳慶有些無奈地看著他:“路上有石頭,就什麼車都會顛的,周遠,正常一點。”
周遠哦了一聲,有點委屈。
回到家裡,他一步都不讓陳慶走,直接把人抱回了房間裡,這才去忙彆的,孫大娘回家煮飯,說之後都不讓陳慶做飯了,她會做好了送過來。
周遠去卸車,陳慶覺得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他低頭摸了肚子,嘴角帶著一絲微笑。
沒一會兒李欣就過來了,他走到屋子裡,坐在床邊:“你們昨天乾什麼去了?牛牛過來找大哥,說你們家裡沒人,看到你們曬的糧食沒收,爹和娘過來幫你們收了的。”
“多謝你們啊,昨天有點事情,去了一趟鎮上。”陳慶看著李欣,“那個,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來自己懷孕了的事情,但李欣多了解他啊,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又想起剛剛在門口看到的周遠,也是有些神遊天外。
他斬釘截鐵:“你也有啦!”
陳慶:!!!
“你怎麼看出來的啊?”陳慶愣住,他實在是沒想到,李欣居然一下就看出來了。
“我多了解你啊。”李欣嗬了一聲,“你還沒開口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麼了。”
說完李欣又高興起來:“真好啊,咱們的孩子歲數差不太多呢,以後也可以一起玩。”
說完他又湊了過來,輕輕摸陳慶的肚子,又有點擔憂:“你這會兒臥床,是孩子不太好嗎?”
陳慶點了點頭:“是前幾天有些累,大夫說有點影響,所以讓臥床休息幾天。”
“開藥了嗎?”李欣看他的麵色還好,稍微放了一點心。
“拿了一副回來,說是備著,要是有見紅或者特彆不舒服就吃,要是沒事兒的話就不吃。”
周遠推門進來,對陳慶說:“我出去一趟,飯點兒的時候會回來。”又對李欣說,“你彆急著回家,一會兒我回來了送你回去。”
“知道了”李欣說,他回過頭跟陳慶說,“這會兒都把我當寶貝看呢。”
他說在家裡他爹娘恨不得什麼都不讓他乾,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是有大夫叮囑說要多活動,估計連門都不讓他出。
陳慶笑到:“我也把你當寶貝,但是我今天沒辦法送你回去了。”
“不要緊。”李欣說,“你先好好養著。”
“陳慶,在家嗎?”門外有人聲傳來,李欣一聽就知道是誰。
李欣站起身走出門,就看見秦夏正往屋裡來:“你來啦。”
秦夏笑著說:“我來找你們說說話。”
李欣把他帶到屋裡,秦夏看見坐在床上的陳慶愣了愣:“陳慶你怎麼了?”
“沒事,就是這兩天乾活太累了,歇會兒。”陳慶沒跟他說懷孕的事情,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樣啊,我們家的水田種得晚,今天不用乾活,就來找你們說話。”秦夏坐在凳子上,很是坦然。
陳慶從床頭的櫃子裡摸出些糕點,秦夏趕緊擺手:“我不吃啦。”
“這次的不酸。”陳慶有些不好意思,“嘗嘗看。”
李欣吃了一塊:“是鎮上的點心吧。”他小時候常吃,自然記得味道。
陳慶點頭:“昨天去買了些。”
李欣這一塊點心下肚,又跟秦夏說了些趣事,突然他麵色一白,抱著肚子,痛呼出聲:“好痛。”
秦夏一驚:“糕點有毒?!陳慶你先彆吃!”
陳慶剛剛放在嘴邊的糕點掉了一塊屑下來,他有些慌:“我,我沒有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