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朱元璋的問話,鄧健倒是淡定的,回應道:“陛下,臣這些年,都在虛度光陰,不敢稱苦讀。”
“是嗎?”朱元璋麵上帶著幾分譏諷之色,眼角的餘光瞥了鄧健一眼:“沒有苦讀,便能考上南直隸鄉試的榜首,鄧卿倒是有本事的很。”
舉人們無法理喻,為何這陛下的話裡含槍帶棒?
這令不少人舉人心裡冰涼,倒是聯想到了曆史上那將儒生帽子摘下來便溺的劉邦。
也有人暗中不禁為鄧健在心裡捏了一把汗。
卻聽鄧健回答道:“不是臣有本事,隻是僥幸而已。”
朱元璋顯得更為不滿,他凝視著鄧健道:“這樣說來,此前你倒是閒雲野鶴,逍遙自在,既然是閒雲野鶴,為何又來科舉,求取功名?”
朱元璋的語調,令人覺得刺耳。
鄧健此時的內心其實還是複雜無比的,不過他依舊表現出不卑不亢的淡然,他道:“因為臣的兒子長大了。”
“嗯?”朱元璋微微一愣:“你的意思莫非是,在此之前,你隻為著養大你的兒子?”
鄧健道:“是……”
此言一出,有人終於繃不住了,不由得失笑起來。
任誰都無法想象,當今南直隸榜首,居然是個奶爹。
朱元璋卻突然勃然大怒:“不許笑!”
殿中驟然之間安靜起來,所有人不由得心中一驚。
朱元璋在殿上來回踱了幾步,對其他的舉人置若罔聞,繼續追問鄧健道:“你休要告訴朕,伱這十數年,都隻是為養你的兒子。”
鄧健鎮定自若地道:“陛下聖明,臣確實這十數年來,都在用心養育犬子。”
朱元璋:“……”
朱元璋聽罷,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鄧健,你莫非是在戲謔朕嗎?十數年來,你堂堂一個男兒,卻如婦人那般?竟還要親自養育自己的兒子?你的婆娘呢?”
鄧健沉默了。
朱元璋卻是瞪著眼睛,厲聲質問:“你不敢說了嗎?莫非是方才想要欺君,如今被朕揭穿,是以羞愧難言。”
鄧健神色黯然,幽幽道:“十三年前,賤內難產過世,隻給臣遺下了一個孩子。”
此言一出,朱元璋身軀一震,麵上原有的刻薄之色一下子消散,取而代之的,卻是滿臉的震驚。
他口裡輕聲喃喃念叨著:“秀娘在那個時候……就已過世了,為何……為何……”
鄧健此時眼眶已是紅了,拚命抑製著自己,隻是雙肩卻不禁為之顫抖。
而殿中之人,個個低垂著頭,莫名其妙的聽著這君臣的奏對,所有人卻都因朱元璋所爆發出來的憤怒而恐懼難安,誰也不敢瞻仰聖顏,卻哪裡知道,此時的朱元璋已是露出了沉痛之色。
朱元璋猛地冷笑,隨即大笑兩聲,這笑聲教人肝膽俱裂。
可不等大家反應,朱元璋卻已闊步,竟是將這諸多舉人們,直接晾在了這裡,疾步而去。
一時之間,殿中議論紛紛,許多人帶著探究之色看向鄧健,他們無法理解,這個鄧健,為何會突然觸怒了皇帝。
於是,許多人同情地看鄧健一眼。
也有人搖搖頭。
當然,不免有人幸災樂禍,鄧健乃是榜首,摘取了所有的風頭,嫉恨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
鄧千秋愁著一一張臉,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他雖在賢良寺當值,可心裡頭卻惦記著自家爹的見駕之事。
要知道,明太祖皇帝在曆史上可是一等一的狠人,這若是應對不當,留下一個糟糕的印象,那可不妥。
長夜裡,鄧千秋依舊找一個角落,開始混日子。
這種看大門的工作,果然很吃香啊,尤其是上夜班,不用動腦子,也沒有人半夜三更來監督,實在太適合現在的鄧千秋了。
迷迷糊糊地睡著,鄧千秋察覺到有些寒意,可半夢半醒的時候,卻感覺身體開始暖和了,他忍不住發出了囈語:“狗東西,我的胡姬呢……”
轉個身,突然醒來,鄧千秋下意識地掖了掖身上的衣物,猛地,察覺到不對勁,他忙是擦拭眼睛,卻發現不知何時,一件錦衣竟是覆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誰?”
借著燈火,鄧千秋發現一旁竟坐著一人,而身上的衣物,顯然就是這個人的。
燈火和月色之下,鄧千秋看到了熟悉的麵孔,他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原來是老兄,嚇我一跳,老兄怎麼又來了?”
朱元璋坐在一旁,他外衣脫了下來,隻一件裡衣,不過他身材魁梧,似乎並不覺得冷,此時,他眉頭深皺,陷入了深思。
鄧千秋的話,他似乎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