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這明倫閣內,本是苦思冥想之人,現在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果然不愧是太子賓客範顯祖,一出手就是不凡,若是這樣的話,就說得通了。
需知像宋濂那樣的大儒者,行文必有深意,且這樣的正宗聖人門下,必然字字句句,都符合天下儒學正統。
這般直接引經據典,居然以‘文明’為切入,這文明二字,若非是飽讀詩書,能將《易傳》、《尚書》倒背如流之人,還真未必能解其深意,宋公的學問,博大精深至此。
當然,這範顯祖的學問,亦是教人可畏,尋常人覺得生澀難懂的東西,他竟信手捏來,足見他的學問,深厚到了何等的地步。
鄧千秋的麵上卻是半點不慌,道:“後頭又作何解呢?”
開了一個好頭,範顯祖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人灼熱的目光。
尤其是當著陛下和太子大顯身手,教他此時已是滿麵紅光。
他一副輕描淡寫,舉重若輕的模樣,笑吟吟地道:“這其後的禮貌,就更容易理解了。這禮貌二字,源自於《孟子·告子下》,曰:禮貌未衰,言弗行也,則去之。其實,這也是恭敬謙虛之意。而這文明與禮貌二詞,本是同意,隻是……宋公令人欽佩之處,就在於他這一處的巧思。妙,妙啊,真是妙不可言。”
鄧千秋身軀一震,用崇拜的眼神看著範顯祖。
不得不說,這家夥……還真是‘學富五車’,把他送到現代去,他作文能拿一千分。
鄧千秋道:“什麼巧思,你這是胡扯的吧。”
此言一出,不少太子身邊的文臣和賓客們都露出了不屑之色,隻覺得鄧千秋實在粗俗。這樣說來,宋公這篇文章,恰好與鄧千秋這樣人的舉止背道而馳,天下因為有這樣的人,才會有這麼多傷風敗俗的事吧。
朱元璋認真聽著,他起初也不明白這破文章到底什麼玩意。
這也叫文章?朕一天能寫八百遍。
可聽了範顯祖的解讀,似乎也聽出了一點味道。
太子朱標,自是繼續洗耳恭聽。
隻有燕王和周王,一副懶洋洋的樣子,沒睡醒似的,耷拉著腦袋。
範顯祖微微一笑,露出高深莫測之色,不無譏諷地道:“鄧百戶此言差矣,這文章的事,你不懂。”
鄧千秋隻道:“你要說便說,囉嗦什麼?”
陪伴在朱元璋左右的也該先,聽到囉嗦什麼,居然莫名覺得有些熟悉,下意識的,他悄悄看了一眼朱元璋。
範顯祖道:“文章以治國為題,而前後兩句,先是文明,後為禮貌,都是同一個意思,即謙和恭敬之意。這從文章的結構而言,屬於複述,亦或者叫做點題,即此文主旨之主旨,便在於這謙和恭敬,此乃重中之重。”
鄧千秋驚訝道:“這不就是湊字?”
範顯祖現在反而露出了不與鄧千秋計較的樣子,他要表現出孤傲,越是如此,越顯得他對鄧千秋的鄙夷:“非也,伱讀書少,不曉得這文章的厲害,如此複述,其實就是正中題心,將治國之道,直接提到了聖人之道上頭。”
鄧千秋露出大驚之色:“聖人之道?”
範顯祖朗聲道:“對!聖人的治國之道,其一為仁、其二為德,其三為禮,所謂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又謂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心拱之。又曰:治國以禮也。這便是聖人之主張,乃大治天下的不二法門。”
鄧千秋撓撓頭,像很是不解一般,道:“可這和這文章有什麼關係呢?”
範顯祖微笑道:“鄧百戶,老夫知道你很急,可是你先彆急。”
他頓了頓,繼續道:“無論是禮,是德,是仁,其實都離不開一件事。”
鄧千秋下意識地接口道:“什麼事?”
範顯祖道:“人!”
他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這一下子,許多人仿佛開竅一般,腦子嗡嗡的響,好像一下子醐醍灌頂一般,不少賓客和文臣俱都色變。
他們好像一下子領悟到了什麼,都下意識欽佩地看向範顯祖。
範公高才啊。
可這殿中,還有幾個榆木腦袋。
比如朱元璋,朱元璋依舊暈頭暈腦的聽著,雖然覺得範顯祖說的很厲害,卻還是不免有點費解。
還有就是鄧千秋了,鄧千秋下意識地道:“人?咋又轉到人的身上了?”
範顯祖深深地看了鄧千秋一眼,眼帶嘲弄,卻是含笑道:“你讀書少,這不怪你。”
鄧千秋怒道:“你怎的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