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千秋似笑非笑地看著金四。
而金四又重新生出了戒備之心,他凝視著鄧千秋,露出駭然的目光。
鄧千秋不緊不慢地道:“這件事,應該是從三四年前開始,我查過記錄,你那時該是在神宮監,負責清掃的工作。你是高麗人,據聞這宮中的宦官,蒙古人往往地位高一些,其次才是高麗人,高麗人大多做較為艱苦的工作,沒錯吧?”
明朝宮廷的宦官,大多是從元朝那兒弄來的,當然也有不少俘虜,這倒不是大家不重視高麗人。而是因為閹割的宦官,多是蒙古的王公貴族子弟,這些人多多少少懂一些文化,這裡頭所謂的文化並不隻是說讀書,因為隻有生活優渥的人,才懂得宮中哪些東西珍貴,該如何保養等等。
可高麗人上貢的宦官大多都是粗人,確實也隻能乾一些粗使活。
金四沒有回應。
鄧千秋智珠在握的樣子,笑了笑道:“可是呢,卻不知是什麼緣故,你居然被調撥到了春和宮,專門侍奉太子,甚至還一步步的進入了大本堂的茶坊。這大本堂,乃是宮中最緊要的幾處地方之一,何況侍奉的還是太子,將來的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
金四依舊默然無言。
鄧千秋依舊自顧自地歎了口氣道:“我一直在思考,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而能促成這件事的人,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呢。不過這不打緊,或者說,其實這並不重要,我們現在要探究的是,這個人讓伱到太子的身邊是為了什麼?”
金四猶豫片刻,突然冷笑:“你這樣聰明,當然能想到。”
“對。“鄧千秋點著,接著道:“我還真想到了,他這樣做,是為了謀害太子,可謀害太子,能給他帶來什麼收益呢?”
對於鄧千秋的這個問題,金四抿著唇,隻冷冷地看著他,不予理會。
鄧千秋則是雲淡風輕地自問自答道:“若是太子殿下遭了不幸,誰能從中受益?我思來想去,能受益的人不少,比如秦王殿下……”
鄧千秋說到這裡,卻又樂了:“可秦王殿下以往隻能住在賢良寺,這宮裡頭,想要讓人為他這樣的賣命,隻怕……也不容易……”
說到這裡,鄧千秋似是故意地頓住了,倒是金四冷冷地道:“是嗎?”
鄧千秋便歎口氣道:“當然,宮中的關係,可謂是盤根錯節,許多事,可說不好。”
鄧千秋說到這些的時候,一旁耳室的朱元璋,臉上已露出了幾分憂心之色。
實際上,對於這件事,朱元璋除了有滔天之怒,而真正讓他恐懼的,卻是謀害太子之人,極有可能,就是在宮廷之中,甚至是他身邊的至親。
一旦如此,對於朱元璋而言,不啻是天大的打擊。
他皺著眉,一言不發,卻咬著牙,一時之間,憤恨和憂懼紛紛湧上心頭。
此時,鄧千秋露出微笑道:“不過眼下,其實順藤摸瓜,就可查出到底是誰將你安插在太子的身邊。這個人能調配你至春和宮,還能想出如此巧妙的辦法,若我猜測得沒錯,此人……應該是在司禮監。你說對吧?”
金四身軀微震,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僵硬,隨即繼續闔目。
鄧千秋隻瞥了金四一眼,便又道:“我已詢問過,你平日裡也沒少往司禮監跑動,逢年過節都少不得送禮,其中……有也該先,有哈尼……”
這時,金四終於微微張目,唇角勾出笑意道:“咱送禮的人多了。”
那千戶周洪聽到這裡,身子已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他突然有一些慶幸,慶幸的是這鄧千秋主動請纓來審問。
這事可不能查啊,再查下去,這宮裡頭還不知要牽扯到什麼人出來了。
耳室裡。
站在朱元璋一側的也該先,聽到鄧千秋點到了自己的名,已是麵如土色。
下一刻,他連忙躬身,小心翼翼地貼著朱元璋,低聲道:“陛下,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奴婢清清白白……”
此時的朱元璋閉著眼睛,對他的話,似充耳不聞。
鄧千秋這時卻是大笑了起來,他站了起來,圍著金四走了一圈,道:“哈哈哈哈,你跑動的人確實不少,也確實送了不少禮品,可是……有一處漏洞。”
“據我所知,有一個人,你並沒有奉上厚禮,此人叫高有才,他也是在司禮監裡能做主的人物。偏偏,你極少跟他走動,甚至……有一次你對他行禮,他也視若無睹,宮裡傳言,他對你甚是不屑。”
金四突然死死地看著鄧千秋,像是控製不住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鄧千秋輕笑著道:“說也奇怪,你這樣逢迎的人,到底如何才能得罪司禮監裡頭如此重要的宦官呢?據我所知,在司禮監裡,也該先位列第一,他高有才,則緊隨其後,是二號人物。”
鄧千秋頓了頓,接著道:“說也奇怪,這高有才既如此厭惡你,可以他在宮的能耐,怎麼可能還繼續留你在太子身邊?對他而言,他隻需略施小計,就可讓你滾回神宮監去。偏偏他雖然厭惡你,卻又對你視若無睹,依舊讓你擔著春和宮裡如此重要的乾係,你說……奇怪不奇怪?”
金四繃著臉盯著鄧千秋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鄧千秋繼續步步緊逼:“那麼是否還有一種可能,實際上,你才是高有才真正的心腹?你與他關係密切,可你們二人,既已勾結,可為了防止有人知曉你們的勾當,所以平日裡,你們故意拉開距離。正因如此,宮裡人都說你與他關係不善,可實際上,這個人才是你最大的後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