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心頭之所以震撼,不是因為其他,而是因為,他是最絕頂聰明之人。
想想看,一個大字不識、一無所有的少年,短短二十年不到的時間,奪取天下,並且在奪取天下的過程中,還學會了識文斷字,學會了練兵帶兵之法,更是通過自己人生的經曆,開創了一個朝代,而這朝代,竟是足足延續了三百年之久。
一個這樣的人,他的智商得有多麼的可怕。
後世對朱元璋所開創的國策,或許有許多的詬病,可是有一點不可否認,朱元璋的起點之低,超出了古今中外,曆朝曆代,可以說自有人類以來的極限。
他許多讓人詬病的國策,本質上,恰恰是因為在他人生成長過程中,經驗總結出來的結果。
可正因為他極可怕的智慧,以及超出於常人的知識學習能力。
使現在即便不少讀書人還在雲裡霧裡,細細咀嚼鄧千秋話的時候,朱元璋卻已一下子掌握了鄧千秋話中的精髓。
鄧千秋不是一個好的老師,可能講的沒有那樣深入淺出,可這對朱元璋而言,卻是足夠了。
越是聰明絕頂之人,心頭越是震撼。
朱元璋努力地開始回憶起自己平生的經驗,從而此時在腦海裡,反複地將鄧千秋的話來進行比照。
於是無數個念頭冒出來,朱元璋下意識地詢問:“如何增加國祚,怎樣能增加國運?”
此言一出,更是驚世駭俗。
一個個人露出了吃驚之色。
這話是你能問的嗎?
這裡學習最認真的,就非百戶所裡的校尉和書吏們莫屬了,要吃飯的嘛。
回頭百戶問起,鄧百戶講了什麼,答不上來,隻怕非要打死不可。
他們都目不斜視,所以沒有察覺到朱元璋的出現。
現在循聲看去,不少人臉色驟變,這不是……
他們嚇得打了個哆嗦,鄧百戶講課,已夠讓他們提心吊膽了,誰曉得,還有更重量級的混在人群之中。
一些讀書人,也在認真地學,當然,也有不少像宋璲這樣的人,依舊還是嗤之以鼻。
鄧千秋含笑看著朱元璋,就等著你來問呢。
於是早有準備的鄧千秋,泰然自若地道:“有一句話,叫做透過問題看本質。自古以來,許多的讀書人都在追求這個答案,所以有無數的回答,什麼隻要堅持禮法,這簡直就是笑話。禮法是上層建築,是建立於天下安定之上的。一旦失去了這個土壤,誰管禮法,儘是狗屁。”
宋璲幾乎氣得要冒煙了。
文原吉是麻木了,他隻下意識地抄錄,好好好,這一下子禮法也完蛋了。很好,鄧百戶就是鄧百戶,待會兒,他豈不是要說,仁義廉恥也是狗屁?
卻聽鄧千秋接著道:“更有人說,隻要實行仁政即可,這更是狗屁,什麼是仁政,仁政又如何認定?這不過是套話空話而已。所謂的仁,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假的,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文原吉突然血氣衝到了腦門,這腦子裡已空空如也。此時,他更是差點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好不容易撐著,才沒有倒下去。
那宋璲幾個讀書人聽罷,臉色難看至極,一副快要昏厥過去的樣子。
宋璲握了握拳頭,道:“離經叛道,妖言惑眾!”
鄧千秋笑了,對宋璲道:“你瞧,這就是伱的不對了。”
宋璲怒道:“有何不對?”
鄧千秋不急不慢地道:“我好心來此教授學問,你來也就罷了,無論喜不喜歡,也該對人有所尊重吧。孔子若是活著,定要對你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可你好心當成驢肝肺,居然罵我離經叛道、妖言惑眾,我可否說你不義?”
頓了頓,又道:“你瞧我小小年紀,才十三四歲,我隻說幾句,你卻這樣暴跳如雷,動輒在此鼓動人痛斥我,我問你,這是不是不仁?”
“由此可見,你是一個不仁不義之徒,你說對嗎?”
宋璲更氣得七竅生煙了,他沒見過,有人拿自己的年齡來當擋箭牌的,真是無恥之尤!
鄧千秋卻又道:“可是我覺得這樣說也不對,不能因為你駁斥我,就將你歸類為不仁不義之徒,這樣太殘忍,可能也隻是你是性情中人,所以有些胡話脫口而出罷了。”
宋璲繃著臉道:“我仁義與否,無需你來呱噪。”
鄧千秋撫掌大笑:“哈哈哈哈……你瞧,問題就在這了,為何我說仁義就是狗屁呢,這並非是罵仁義本身是狗屁,而在於……一旦我們將仁義當做權衡萬物的標準時,大家就會發現,人人都可以大仁大義,可是人人又都不仁不義。這是為什麼?因為仁義本身就沒有評判的標準,同樣的行為,通過不同的嘴,評判出來的結果居然是完全不同。那麼……這就很容易導致,某些所謂的‘聖人’,掌握仁義的評判標準,禍亂天下。其實這就是莊子所說的,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