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的心情很糟糕,他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妙的氣息了。
他與鄧千秋寒暄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卻是落在不遠處的胡惟庸身上。
這胡惟庸宛如毒蛇,令他如鯁在喉。
當然,胡惟庸縱然再如何可怕,卻也並非不能應付。
對劉基而言,真正可怕的兩個敵人,一個是看似身體虛弱,端坐在那喘著粗氣的李善長。
還有就是站在他身邊,那些一個個義憤填膺的讀書人。
沒錯,心腹大患,恰恰是站在他這邊,依靠讀書和學識進而被征辟入朝的這些文臣。
這些家夥,每日滿口仁義,成日煽風點火,可實際上……有些事,隻有劉基自己清楚。
可劉基能如何呢?他天生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以至於劉基甚至也想效仿李善長,上書懇請皇帝讓自己告老還鄉。
真正可怕的,其實並非是朱元璋,因為隻要摸清楚朱元璋的脾氣,劉基自信自己是完全可以規避任何風險的。
隻是……當有人捆綁著他的手腳,下意識地成為某些人的代言人,這才是真正的取禍之道。
另一邊,朱棡三人,也是萬眾矚目。他們倒沒有鄧千秋的壓力,尤其是朱棡,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旁若無人。
見了他的人,紛紛都心裡搖頭。這哪裡像個天潢貴胄,這一點和他爹倒是很像,農夫的兒子……粗鄙。
當然,大家對朱棡還是賠笑。
朱棡道:“我聽聞外頭有人說咱們恩師的壞話。哼,簡直豈有此理,不知是哪個狗賊如此膽大妄為。”
他罵罵咧咧,還不解恨:“少跟本王玩陰的!我這恩師,有通天的本領,能跟他學習,是咱們兄弟三人的福氣,是不是,四弟,五弟。”
朱棡這樣吹噓,除了確實和鄧千秋交心,緊要的是他要打起旗號來。
這是一個新項目啊,這項目做成了,就財源滾滾,躺著都有金山銀山送上門來。
他這個新鮮出爐的恩師已經許諾給他好處費了,有分成拿,且還隱瞞著父皇的那種。
朱棣悶聲,隻點點頭。
他能說啥?他反正沒什麼好處,隻不過……不想被孤立罷了。
朱橚卻笑嘻嘻地道:“三哥說的對,三哥說的太對啦。我跟著恩師已學習了很多本領,我將來還要跟著恩師學。”
這話,就有人不愛聽了。
那大本堂的教授劉智站出來,苦口婆心地道:“殿下,此言差矣。幾位殿下正在最頑劣的時候,這個時候,該有品德高尚,精通聖人之學、飽讀詩書的鴻儒教導,唯有如此,方才可成大器。至於這鄧百戶……他是武臣,他有他的差遣……”
朱棡便罵:“你說的品德高尚,精通聖人之學,飽讀詩書的那個鳥人,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劉智臉都綠了,扭捏了半天,才道:“臣下不才,略有幾分德行和才學。”
朱棡氣得脖子都漲紅了:“你這樣博學多才,本王隻問伱,你家裡納了幾房妾啊。”
“啊……“劉智張口,嘴合不攏了。
他沒想到朱棡直接照著下三路就來,堪比比武時直接掏襠的路數。
朱棡撇嘴:“你敢小看我的恩師,哼,打爛你的狗頭。”
劉智嚇得忙是抱頭。
卻在此時,有人怒道:“誰要砸爛劉卿家的狗頭?他是朝廷大臣,當初也曾教授過你讀書,你這畜生,竟敢砸爛他的狗頭!你砸他狗頭給朕看看!”
此時,朱元璋虎虎生風,踱步進入大本堂。
眾人見狀,俱都肅然,紛紛行禮。
朱棡也已嚇了一跳,連忙露出乖巧的樣子,行五體投地大禮,身子匍匐在地,高呼稱頌:“兒臣見過父皇,吾皇萬歲。”
劉智見陛下來了,又在袒護自己,先是心裡一喜。
可聽朱元璋左一口狗頭,右一口狗頭,以至於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隨即上前,笑吟吟道:“陛下,這不怪晉王殿下,晉王殿下年少不懂事,隻是有些疏於管教而已。”
這話言外之意,是鄧千秋縱容的結果。
朱元璋笑了笑,沒搭理他,隻道:“都來了?”
也該先匆匆上前:“中書省、禦史台、翰林院、詹事府諸官俱都來了。”
朱元璋頷首,踱了幾步,接著道:“這些時日,朕看了許多的彈劾奏疏,諸卿對皇子們的教育倒是關切的很。”
劉智朝劉基擠眉弄眼,可惜劉基假裝沒看見。這令劉智有些惱怒,卻不得不站出來道:“陛下,皇子的教育,關係重大,豈可視為兒戲呢?”
朱元璋道:“此前,幾個皇兒在大本堂讀書,沒有什麼長進,朕也就隻好另找辦法了。何況鄧千秋很有才乾,朕下旨令皇兒們師從鄧千秋,與卿等何乾?”
劉智大義凜然道:“陛下,此言差矣!鄧千秋不學無術,他隻會逢迎幾位皇子而已,皇子們這個年齡,最是貪玩,當初在大本堂讀書時,確實行為有些不檢點,也不肯用心,以至荒廢了學業。可是陛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現在皇子們師從鄧千秋,臣以為……這對諸皇子大為不利啊。”
朱元璋冷冷看他,道:“哦?”
劉智道:“事到如今,臣也就不得不奏了。陛下,三位皇子自打去了那百戶所,這鄧千秋,根本就無心教導,臣請人去觀察過,鄧千秋在百戶所,多數時候都是早出晚歸,對於皇子們的學業,可謂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