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又看群臣,道:“諸卿之中,隻怕也有不少如汪卿家的孫兒一般,參加了院試的吧。”
有幾個人稀稀拉拉道:“臣的孫兒參加了。”
“犬子參加了。”
“臣有一侄……”
朱元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國朝開科舉,便是希望讀書人能夠參加,有才學者,通過科舉的選拔,入朝為官,這將是我未來千秋的基石。諸卿能身體力行,爭相教子弟們參加科舉,令朕欣慰。”
明初的時候,其實這朝中的許多大臣,都是有恩蔭的,比如李善長的弟弟,就因為恩蔭,從而進入太仆寺。
一般情況,位列二品者,兒子大致能以五六品的官職入仕。
當然,一般情況,這種所謂的恩蔭官,因為沒有參加正式的考試,所以往往隻讓他們去太仆寺、宗令府,或者是賢良寺裡當值。
朱元璋之所以欣慰,是這些大臣的子孫們,總還算有一點誌氣,不打算靠山吃山,依舊還是願意科舉入仕,也算是做了天下人的表率,迎合了朱元璋的初衷。
汪廣洋見陛下心情不錯,於是道:“陛下,昨日院試已經結束,今日開始閱卷,隻怕幾日功夫,就要張榜。說起來,臣心裡也頗為忐忑。”
朱元璋笑了笑道:“你是有福氣之人,想來子孫也必有福報,朕看你的孫兒,必定要高中。”
汪廣洋忙道:“多謝陛下吉言。”
一旁的翰林學士朱振笑起來,道:“陛下,這京城,還有一樁怪事。”
朱元璋抬了抬眉道:“哦,怪事?說來朕聽聽。”
朱振道:“聽聞有一富商之孫,竟也參考,而保薦他參加院試的,卻是江寧縣令。”
朱元璋聽到江寧縣這三個字,便驟然來了精神,隨即道:“這富商之孫是何人?”
“姓沈,名誌業。”
這朱振說完,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朱元璋的反應。
實際上,沈誌業報考,在這中書省、禦史台以及六部,早就傳開了。
一個富商之孫,而且早就聽聞其打小頑劣不堪,甚至有人傳言,早在數月之前,這個小子連字都未必能認全呢!
一個這樣的人,因為花了兩萬兩銀子,居然和皇子們成了同窗,這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厚著臉皮,要進行院試。
這顯然令許多人擔憂起來!
科舉,就該是聖人門生的事!而這富商的身份,本就讓人鄙夷,再加上又和離經叛道的鄧千秋鬼混。雖然知道此子必然不可能考中,可單單這樣的身份,就足以讓大家害怕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將來……還會有許多這樣的人出現。
若如此,那還像什麼話?
大家之所以緊張,根本的緣故就在於,鄧千秋和陛下關係很近,而且還牽涉到了皇子們,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可能是陛下為了平衡讀書人,而故意為之。
倘若如此,甚至這就可以視為打擊讀書人的某種訊號。
廟堂中的事,牽一發而動全身,畢竟這裡時時刻刻都決定萬千人的生死榮辱,任何一種微妙的變化,都可能是某個巨大措施的預演。
畢竟……這朱重八,太能折騰了。
不過令人放心的是,朱元璋居然臉色雖平靜,卻明顯遲鈍了一下。
於是有人心裡嘀咕:莫非這不是陛下示意的?
此時,隻見朱元璋道:“嗯,沈誌業……朕沒聽說過此人,此人有什麼名堂嗎?”
朱元璋口裡這樣說著,心裡卻是駭然。
該死,鄧千秋所說的成才,竟是這個!莫非是要拿那富商的孫兒最大的短板,去和應天府的讀書人一較長短?
考砸了,豈不是教讀書人所笑?到了那時,莫說兩萬兩了,兩千兩都沒人來讀。
最可惡的是,這家夥……居然沒和朕商量。
壓住心頭的火氣,朱元璋依舊麵如止水,仿佛他與沈誌業之間,毫不相乾。
這就更令人狐疑起來了。
不過陛下這般說,朱振便忙道:“陛下,不過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罷了,實在不值一提。隻是臣以為……此番院試,實在有太多疏漏。”
朱元璋沉眉道:“疏漏?”
朱振便道:“今年的院試,無需其他的考核,隻需要有官員或者是有功名者保薦,即可參考。這就難免會有某些好事之徒,尤其是某些家境殷實的富商,托人送子弟參考。若是如此,豈不使這掄才大典,成了笑話?”
朱元璋不以為意地道:“他們要考,考就是了。”
朱振卻是正色道:“陛下,臣以為不然。掄才大典,關係國本,非同尋常,這是天下人都矚目的事,怎可教一些粗鄙之輩,混跡其中?臣以為,還需加強院試之前,縣試與府試的門檻。如此……方可免使這科舉為天下人所笑。”
朱元璋神色淡淡,隻道:“從長再議吧。”
朱元璋對朱振的話,的確有些不以為然,他發現,做了天子之後,這天下的紛爭,甚至不亞於當初爭奪天下時的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