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千秋率先行禮道:“見過陛下。”
另一邊,沈誌業撲通一下拜倒,行五體投地大禮,口中唱喏:“學生沈誌業,誠惶誠恐,拜見陛下……”
鄧千秋眨了眨眼睛,斜著看他一眼。
朱元璋含笑道:“你便是沈誌業?沈誌業,你不必拘謹。”
“回陛下,學生一點也不拘謹。”
“噢?”朱元璋詫異道:“是嗎?這倒難得。”
沈誌業朗聲道:“平日裡,學生祖父和父親便一直教誨學生,說是我大明皇帝廓中國之妖氛,雪中國之仇恥,驅逐韃虜,使胡人再不能欺壓我華夏臣民,其功德遠駕唐禹,便是堯舜也不能及也。如此聖君,自盤古開天辟地,亦未有曾有,此萬民之福,華夏軍民,沐浴聖皇雨露,如久旱逢甘霖。”
頓了頓,沈誌業繼續道:“何況恩師也常對學生說,陛下寬仁,見之如沐春風,他心心念念的,便是天下萬方的百姓,學生便是陛下的百姓,怎有畏懼之心,唯有感激涕零,激動不能克製罷了。”
鄧千秋又側目看沈誌業一眼。
朱元璋顯然很高興的樣子,笑著道:“這小子很好,通文墨,有才學,明曉大義。哈哈哈,很好,好的很,朕聽聞,你是商戶出身?”
沈誌業道:“是,學生家裡頭,世代從商。”
朱元璋道:“這就怪啦……你家一個商戶,也不受什麼熏陶,偏能中這應天府的院試,且還名列前茅。朕的大臣之中,有不少人,詩書傳家,世代耕讀,這是何等的家學淵源,卻還不如你……”
朱元璋說到此處,群臣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朱元璋則是看向汪廣洋道:“汪卿家,你說這是何故?”
汪廣洋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十幾代人的努力,總不能說……汪家的列祖列宗們,上梁不正吧。
若是彆人倒也罷了,偏偏這沈誌業,乃賤商出身,這就教汪廣洋所謂的詩書傳家,成了笑話了。
他大抵能理解,陛下這是故意將話題引到鄧千秋上頭去。
但汪廣洋很費解,陛下何故如此,至於如此嗎?
朱元璋顯然並不打算就這樣,步步緊逼道:“汪卿為何不答啊,就如汪卿,你家世代讀書,已有十幾代了吧,可你的孫兒……何以不及區區一個商賈子弟呢?”
“臣……臣……”汪廣洋難以啟齒了。
朱元璋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因為你的家學,不如……某些人的師門……”
汪廣洋心裡勃然大怒,這什麼狗屁師門,離經叛道的東西,拿我祖先與他比?
可說這話的是皇帝,再氣也隻能憋著。
鄧千秋心說要糟,陛下這是給他拉仇恨啊……這話一出,以後這朝中百官,還不都恨死了他鄧千秋了?
不過一個念頭閃過,我鄧千秋……好像什麼都怕,唯獨就不怕得罪人。
噢,那沒事了。
隻是這汪廣洋畢竟是右丞相,實在是不知如何回答。
鄧千秋起了善心,他曉得汪廣洋的為難之處,畢竟……這是否認自己的家學,否認家學,就是否認自己的祖宗,陛下太喪心病狂了,為了賺錢,打出名號來,他是什麼事都乾得出來啊。
鄧千秋忍不住為汪廣洋解圍,道:“陛下,卑下以為,也可能不是汪公的家學出了問題,可能隻是汪公的種不好,所以這孩子……可能愚笨一些……”
汪廣洋聽罷,又怒了,他在朱元璋麵前低眉順眼,卻不在乎鄧千秋,當即怒喝:“鄧千秋,你罵誰?”
鄧千秋嚇得縮了縮脖子:“汪……汪公,我……我……這是給你解圍啊。”
眼看一發不可收拾,朱元璋壓壓手地道:“好啦,這是朝堂,不是街市口,這像什麼樣子。汪卿乃右丞相,為朕分憂,可謂功不可沒。鄧卿家也很好,他飽讀詩書,學識淵博,教書育人,不隻朕的幾個皇兒教的好,這沈誌業,不也成才了嗎?”
百官默然。
有人暗地裡翻白眼。
可現在,似乎一切都無可辯駁,你若說他離經叛道吧,可若他真離經叛道,弟子怎麼能中功名?
要知道,這科舉所考的,可是天下最正宗的理學,稍稍有絲毫的差錯,或者是犯忌諱之詞,都不可能中榜的,閱卷之人,又是大儒宋濂,可謂再嚴苛不過。
朱元璋隨即問起沈誌業家中的情況。
沈誌業一一作答。
朱元璋笑道:“不易啊,真是不易,以後你更要好好進學,跟著你的恩師,多學本領。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活到老,學也要學到老,知道嗎?”
鄧千秋站在一旁,心裡想,一年兩萬兩,如果他可以活七十年,活到老學到老的話,那沈誌業還有五十四年的壽命,五十四乘二,臥槽,一百零八萬兩……這……是不是有點太黑心了?
朱元璋見鄧千秋在走神,似乎一眼就洞穿了鄧千秋的心思,咳嗽一聲道:“鄧卿家,鄧卿家……”
“啊……啊……啊……”鄧千秋回過神來,一副茫然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