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鄧千秋君前失儀,朱元璋也不氣惱。
隻是笑著道:“這沈誌業的學業,你是如何教授,怎有如此的成效?”
鄧千秋來勁了,忙道:“臣教書育人,講究的是以德服人!學生一向認為,師生乃是一體,相互影響的,唯有師者先做好了表率,方才可激勵門生。這最緊要的,乃是給學生提供一個學習的氛圍,還要教學生們之間打成一片……如此,才可彼此相諧……”
朱元璋微笑道:“教書育人的事,朕也不懂。不過朕看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多的心得,令朕很是欣慰。倘若天下的教書先生,都能學到你的一半,我大明文教,如何不興?”
說著,朱元璋踱了兩步,接著道:“朕一向對這讀書人敬重,而鄧卿家此番也為我大明的教化,開了一個好頭。來,說說吧,鄧卿家想要什麼賞賜?”
百官隻覺得心裡堵得慌,難受的很。
平日裡叫伱老朱敬重讀書人,你也沒這樣積極吧。
現在鄧千秋這離經叛道,如此不著調的家夥出了一些成效,就敬重讀書人了。
鄧千秋心頭樂嗬嗬的,但還是穩住了心態,正色道:“陛下,卑下不敢要賞賜。”
“你不要?”朱元璋似笑非笑,卻看向沈誌業道:“沈卿家呢,沈卿家可想求取什麼?”
沈誌業這時候眼淚婆娑:“陛下開科舉,已是天下人之幸,更令學生蒙恩師教誨之後,有了求取功名的機會。學生已是誠惶誠恐,感激涕零,深感聖恩之重,有若泰山。此時此刻,哪裡敢索要恩賞?心裡隻有報效之心,哪怕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
朱元璋點點頭,甚是感慨的樣子,手指著沈誌業道:“瞧一瞧,瞧一瞧,這做先生的,是為人師表,這做弟子的,亦是曉得孝、悌、忠、信之人。諸臣曾告朕,求學之前,想要正心,正心的根本,在於修德。朕看,這一對師生,就很有德行。”
頓了頓,朱元璋又看向鄧千秋道:“鄧卿家,你太謙虛了,萬不可如此,你那大學堂不是已經開了嗎?這學堂隻怕也要靡費不少錢財吧?”
鄧千秋道:“陛下,臣還是不敢要賞賜,若是陛下實在要賞,那麼……卑下倒有一個不情之請。”
朱元璋笑道:“說罷。”
鄧千秋道;“不妨請陛下為這大學堂賜一幅墨寶,好教卑下長長臉。”
朱元璋聽罷,哈哈大笑:“這個好說,來人,取筆墨來。”
這可比讓他賞賜錢財劃算多了!
可這一下子,百官急了。
本來許多人對於那什麼鬼大學堂,心裡頭本就有所成見,對鄧千秋更不以為然。天知道這家夥,怎麼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可現在居然還要賜墨寶,更不知陛下會題下什麼字來。
汪廣洋忙道:“陛下……”
朱元璋笑吟吟地抬頭道:“噢,朕忘記了,你的孫兒,也中了榜,名列六十九還是六十七?這沈誌業很好,你孫兒也不壞。怎麼,你也想湊個熱鬨,讓朕也題字嗎?”
汪廣洋聽了這話,已是羞愧得恨不能一腦袋砸在這殿柱上,死了算了。
原本孫兒高中,他還滿懷喜悅,說是占了光宗耀祖的邊都不為過,可現在卻隻覺得是奇恥大辱,大大的紮心呀。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隻好噤聲了。
再說下去,陛下左一口孫兒,右一口孫兒,他自詡清高,實在無法承受。
當即,也該先將筆墨奉上。
朱元璋略一沉吟,即時題字一幅,隨即吹了吹墨跡,對也該先道:“傳給鄧千秋,且教他看看,朕這行書如何?”
也該先立即躬身取了字幅,眾目睽睽之下,交給鄧千秋看。
許多大臣,也下意識地看過去。
卻見這上頭,書著:“為人師表”四字。
眾臣一見,心直接涼了半截。
當初為了科舉的事,這滿朝的文臣,可都是樂開了花。人人都在進言,為這科舉出謀劃策。他們視這科舉,當成興盛儒家,提倡理學,排斥其他異端的工具。
可誰曉得,最後的結果,卻是鄧家父子跳將出來,摘了大家辛勤耕耘之後結出來的果實。
為人師表四字,在後世可能已經泛濫,可在這個重教化的時代,尤其是儒生們眼裡,卻是一個極神聖的字眼。
需知道,一般人是絕不敢去當這為人師表四字的。一方麵,是需恪守謙虛之道。另一方麵,實是這為人師表四字,往往是評價那種學問高深,且品德貴重之人。
曆史上明文記錄的,如北齊的丞相楊揞,此人極有才學,所著的詩賦流傳於世,很得當世人的稱讚,他雖為重臣,卻傳聞他為人清正,最後被北齊的昏君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