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優秀的人設,完全是這個黑心腸的裝出來的。
阿朝瞅著褚無咎,他闔眼沉睡,平日嘴角牽著的笑意消失,便愈發顯露出深刻分明的臉部輪廓,高而挺拔的眉骨,深邃的眼窩,嘴唇薄得無情,分明是一副極英俊冷漠甚至涼薄的相貌。
他既不清冷高華,也不平易溫厚,真實的他冷厲,詭譎,充滿欲望,不可捉摸。
阿朝看著褚無咎的睡容,覺得他像一頭盤臥在那裡的越來越龐大而深沉的蟒蛇,偽裝出符合身份又符合世人期望的性情,也許,也更方便於做出一些滿足自己利益又不會過度惹人恐懼的恰到分寸的事情。
“這個混蛋。”長生珠憤憤不平:“他不是投靠魔君了嗎,你怎麼不把他踹出去。”
“他要是真投靠魔君了,掌門那邊是不會放他進來的。”阿朝的理智已經舉著小旗子重新占領高地,低聲說:“這件事恐怕另有隱情。”
“隱情?什麼隱情。”長生珠說:“昨天你們掌門不是才說你倆婚事不結了,咋地,這難道還要接著結啊?”
阿朝沒吭聲,心裡卻想著,看褚無咎這氣定神閒的樣子,八成是這樣的。
其實她心裡有點不明白,褚無咎為什麼還要堅持和她的婚契?他已經是褚氏少主了,現在她師尊在所有人印象中已經隕落了,再沒有什麼能管得了他,這個時候昆侖這邊主動斷掉和他的婚契,放他自由了,不應該正和他意嗎?
哦,不對,還有一個情蠱‘相思引’沒解呢,也許他不覺得隻解除婚契叫自由。
“那你就認了?”長生珠急了:“一會兒結一會兒不結,姓褚的這家夥狼子野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不容易能和他解除婚契,不用和他虛以委蛇,好不容易你能自由了,你就這麼認了?”
阿朝垂眼想了半響,堅定地點頭:“如果這是掌門的命令,山門需要我這麼做,那我就做。”
長生珠倒吸一口涼氣,破口大罵:“衡明朝,世上竟有你這樣的聖母啊!你怎麼不把我氣死?!”
阿朝不吭聲。
“以前你就知道這姓褚的不是個好東西,又不想他死,怕婚契一旦解除他沒有利用價值了,衡玄衍會殺他,所以明知道他不懷好意還非要堅持這個婚契,要保他的命。”
長生珠轉著圈地罵罵咧咧,氣極反笑:“現在更好了,好不容易婚約能解除了,你又自己甘願往坑裡跳,我看就連萬佛刹那群禿驢都沒你菩薩心腸,你乾脆彆叫衡明朝了,你叫衡菩薩吧!”
阿朝繼續低頭挨罵,但頭鐵不改。
長生珠看著她裝死,暴跳如雷:“衡明朝——”
“不聽不聽!”阿朝捂著耳朵,趴在床邊:“我累了,我要睡覺了。”
長生珠滔滔不絕的怒罵聲卡了一下。
相思引,是一種特殊的情蠱,分為母蠱和子蠱,傳說被下了子蠱的人會永遠深愛體內有母蠱的人,子蠱與母蠱必須得朝夕貼近,一旦分離,時間稍長,子蠱就會發作,體內有子蠱的宿主會發瘋一樣痛苦,甚至痛苦致死。
衡明朝體內的是母蠱,相對於子蠱,相思引的母蠱對宿主倒沒有什麼傷害,但它畢竟是一種情毒,對衡明朝也是有一些影響的。
就比如,衡明朝和褚無咎在一起的時候,體內母蠱會像重新懷抱住孩子的母親,會不由自主覺得舒服、安心。
長生珠看著衡明朝趴在那裡,眼皮越耷越下,小腦袋圈在胳膊窩裡。
自從得知師尊出事,這幾個月來阿朝的心就一直提著,腦子裡一根弦緊緊繃著,但坐在褚無咎身邊,雖然她心裡很不想承認,但兩隻蠱蟲的氣息就是如魚水交融,阿朝像泡在溫暖的泉水裡,疲乏和困意湧上來,沒一會兒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長生珠看著衡明朝呼吸變得小而平緩,她睡著了,過了一會兒,整個人像團毛絨絨的小奶犬一樣,慢慢無意識向褚無咎貼去。
褚無咎也在睡夢中越發傾向她,他嘴唇貼著她麵頰,輕柔的呼吸微微吹起她鬢角碎發,兩個人一個側躺一個趴著,平日裡雞飛狗跳吵吵鬨鬨,現在卻本|能地靠向彼此,頭貼著頭,交頸親昵地依偎在一起。
情蠱畢竟是情蠱,清醒的時候有堅韌意誌來抵抗,但睡夢中,終究聽憑身體的本|能。
什麼樣的本|能?
兩個十幾歲就定下婚約的少年少女,兩百年相處的時光,還有那一對連刀刃都切不開的親密不可分的‘相思引’。
就是這樣的本|能。
長生珠看著她們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憂愁地幾乎想點根煙。
唉,真是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