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沉甸甸的,心口像墜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阿朝怔怔望著他們,身後突然傳來騷動聲,她扭過頭,看見褚氏眾禁衛高大如堅壁的身影。
禁衛如屏障散開,褚無咎閒庭信步般走來,慢慢走來她身邊,有些溫柔地說:“阿朝,怎麼走得這樣快,你該等一等我。”
阿朝盯著他那張一在外麵就恢複人模狗樣的嘴臉,拳頭都硬了。
可惡,真想給他一拳啊!
許多人向他們看來,空氣凝固了半響,有人神色瞬間難看,像是下意識想罵什麼,就被周圍人趕緊捂住嘴:“快閉嘴吧,再怎樣那也是褚氏,可不是我們能置喙的。”
但人群中還是隱約有低低罵聲“他怎麼還有臉來昆侖”“妖魔走狗”
褚無咎泰然自若,神容清冷,高華從容。
褚氏禁衛井然有序隔開人群,為她們隔出一小塊地方,阿朝看見那一雙雙懷疑或不忿或複雜的眼睛,他們都在望著她身邊的人,偶爾有幾道視線掠過她又很快自然地移開,是那種雖然看見了她、但因為她實在沒什麼意義,於是看沒看見她都無甚差彆。
衡明朝忽然有一點恍惚。
她是一個不太有出息的人,十幾歲時候是這樣,兩百年後的現在也是這樣。
兩百年前,她們剛因為相思引定下婚契,褚無咎剛成為褚氏少主,那時她還沒發現他的真麵目,被這個狗賊虛假的美好嘴臉迷惑,是真的全心全意喜歡他、努力保護他,像傻子一樣圍著他團團轉每天傻乎乎隻想親親貼貼舉高高。
但到兩百多年後的現在,不知不覺,曾經偎在她懷裡傷痕累累的少年長成深沉高大的參天大樹,曾經滿身血汙的卑弱庶子已經長成風華絕代的褚氏少主、天下棟梁,而她站在他身邊,一天天一年年過去,卻已經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微不足道了。
衡明朝看向褚無咎,他站在那裡,狐裘鶴襖,長身玉立,不見私底下的冷厲涼薄,如玉麵龐神色溫和淡淡,一點不像傳言中以鐵血手腕統禦俗世五州的褚氏少主,一身出塵而清華,看不出半點殺伐煙火氣。
阿朝雖然心裡總罵他混蛋狗賊,但平心而說,她是有些佩服他。
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一個有本事的人,一個也許注定該做出宏圖偉業的人
——唯獨不是她的良人。
褚無咎察覺到她的視線,垂眸看向她:“怎麼了?”
阿朝扭過頭去不理他,看見對麵越秋秋幾個人走過來。
長生珠嗬嗬噠:“你的小情敵又來了。”
越秋秋原本雄赳赳氣昂昂朝她走來,但看到她旁邊的褚無咎的時候,就像被針刺了一下,眼睛往旁邊不敢看他,整個人氣勢都落下來許多。
阿朝在心裡忍不住搖頭。
她看見越秋秋,就像看見十幾歲時候的自己,也是輕易被褚無咎的假麵目迷惑,覺得他是天下第一好,掏心挖肺戀愛腦。
唉,好好的情竇初開,怎麼就倒黴喜歡這麼一個混蛋呢?
越秋秋當然不知道衡明朝心裡在腹誹什麼。
她往這邊走,根本不敢看褚無咎,她繃著臉,直挺挺走到衡明朝另一邊。
有衡明朝擋著,越秋秋終於鬆口氣,沒有人察覺不對,她抬手作出臉癢癢去撓的樣子,不經意地摸摸自己臉頰,沒有紅也沒有發熱,一切正常,沒有失態。
她突然察覺有視線落在自己臉上,慌忙側頭,就對上衡明朝默默的注視。
越秋秋頭皮瞬間一麻,心臟緊張得縮起來,惱羞成怒發起凶來:“看什麼?!”
阿朝不打算揭穿一個小姑娘天真的小心思,她又默默把臉移回去:“沒什麼,我還以為你過來是有話想對我說。”
長生珠看得“嘖嘖”搖頭。
天底下這麼寬容大度的未婚妻,除了衡明朝這小傻子,絕找不出第二個!
越秋秋一下想起來自己的目的,神情頓時囂張起來,拿出一把陣旗:“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阿朝一看,是自己之前落下的陣旗。
“這麼好的陣旗都落了一地,我就說這好東西在你手裡是浪費。”越秋秋翻白眼,嫌棄地把陣旗扔她懷裡:“再有下次,就要你十倍靈石買回去,否則我直接扔丹爐裡燒火用。”
阿朝看著懷裡的陣旗,足足七八支,越秋秋都幫她撿回來了。
越秋秋也許暗暗喜歡著她的未婚夫婿,覺得她是個壞女人,有點討厭她,老和她過不去,但卻也會一一撿起她丟落的陣旗、罵罵咧咧但是很周全地給她送過來。
阿朝抱著陣旗,忽然有點說不出的開心。
雖然她的師尊在昏迷,她的未婚夫心思莫測。
但她還有宗門,還有家,還有這些細小卻真實的溫暖。
她抿起嘴巴笑,說:“謝謝。”
越秋秋不耐地擺擺手,正想說什麼,忽然廣場那頭響起一聲怒喝:“霍肅!”
阿朝和越秋秋同時一震,連忙望過去,就見高台上蒼掌門怒發衝冠,直指階下跪著的霍肅:“自古我人族與妖魔勢不兩立,你二人為我昆侖弟子,卻叛出昆侖投降妖魔,背信棄義不忠不孝,我昆侖沒有這樣的弟子!爾等既已自昆侖除名,又安敢再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