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無咎淡淡笑說:“你這樣咄咄逼人,顯然已經認定,我說是或是不是,又有什麼區彆。”
蔚碧碧色的眼瞳盯著他,半響冷哼一聲。
“你們這些氏族就愛裝模作樣,我說不過你。”蔚碧微微仰起頭,露出倨傲的神色:“但我可以幫你。”
褚無咎禁不住更想笑。
“殷威是個莽夫,如果他不是魔君,蔚韻婷不會與他在一起。”蔚碧冷笑:“蔚韻婷心裡更喜歡霍肅,她們是幾百年的師兄妹,霍肅對她也好,她喜歡他。”
褚無咎不置可否,指尖繼續慢慢摩挲把玩著酒杯,不知在想什麼。
“如果你想得到蔚韻婷,就殺了魔君,再把霍肅趕走,把她搶過來。”蔚碧俯下身,靠近他耳邊,倏然以一種蠱惑的腔調低聲說:“等你有了魔君的權勢,你也可以做第二個魔君,得到想要的女人,君臨八方,說一不二。”
“我哪來這樣的本事。”
褚無咎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那是你的親姐姐,怎麼說起來跟外人似的,蔚公子大約喝多了,不如回去醒醒酒吧。”
蔚碧一滯,看他始終不以為然的樣子,心裡一時竟也沒了把握,看不穿他在想什麼、有沒有上當。
他要褚無咎去和殷威霍肅爭,爭得三敗俱傷才好,到那時要麼褚無咎已經得到蔚韻婷、和衡明朝情斷義絕解除了婚契,要麼……就讓他死在殷威和霍肅手上!
蔚碧眼神凶戾,正要再說什麼,就看見褚無咎臉上的笑定住了。
很突然,毫無征兆。
褚無咎緩緩移開一點臉,視線挪動,直直凝視一個方向。
蔚碧生出狐疑,他跟著望過去,順著褚無咎的視線,看見緩緩走過來的人族正道諸宗弟子。
都是年輕的、風華正茂的弟子,各宗的首徒、次徒,嫡傳、內門……穿著各色的道袍,彆著各式的法器,仍然青澀的麵龐,神色堅毅地向這邊走來。
在烏泱泱的人群前麵,有一道纖瘦的身影,她穿著茶白色的昆侖道袍,頭發隻束著一條素帶,整個人樸素得近乎灰暗,輕易淹沒在各色鮮亮豔麗的人潮中,像一朵翹出海麵的微弱浪花,又像一株從浩大泥土無聲息鑽出來的細小青苗。
她身邊站著一個青年,玄衣勁裝的青年略微屈肘按在劍柄,他彆著一把重劍、整個人也仿佛一把寡言沉穩的重劍,他挺拔、勁瘦而暗含一種鋒利的力氣,他走在她身旁,以一種沉默的隱約守護的姿態。
他們兩個人在最前麵走著,離得很近,近乎並肩,遠遠望去,似一對至親至信的兄妹搭檔,又似分明一對般配的神仙眷侶。
衡明朝,寒霜州。
衡明朝,一聲不吭冒死跑來這裡,與她那從小一起長大的真正的師兄,她的、好哥哥。
“咦,這不是……”王族長望見這幕,詫異地出一聲,眼珠轉了轉,哈哈笑扭頭正想刺褚無咎幾句,話音就在嘴邊凝固。
王族長從沒見過褚無咎這種表情。
王族長眼看著這個狼蟒一樣年輕而詭譎野心莫測的年輕人一言不發望著那個方向,他像是忘了自己身在那裡、在做什麼,隻望著那個方向,一眨不眨深棕近黑的眼眸,明明是輝光燦爛正好的黃昏,霞光落在他眼瞳中,竟折射不出半點色彩。
他的臉上還有笑
——可王族長頭皮瞬間發涼!他感到一種駭戾的恐怖,像嗜血的怪物猛地破開牢籠撲過來,咆哮著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他撕扯成碎片。
那嗜殺的意味太過恐怖,因看見寒霜州與衡明朝走在一起嫉妒得咬牙的蔚碧都察覺不對,轉過頭狐疑看向褚無咎。
褚無咎猛地站起來。
“賢侄,你這是——”
褚無咎一眨不眨凝視著衡明朝,那目光幾乎能隔著遙遠的空氣將她千刀萬剮。
聽到王族長的聲音,好半響,他才像是反應過來,臉龐重新有了表情,慢慢看向王族長,笑了一下
——不知為什麼,王族長覺得他笑得可怕至極。
“請等一等。”青年的手指慢慢碾住袖子的紋路,細碎的殘屑從指縫間不斷簌落,褚無咎溫和說:“我要先去,把我夫人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