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現在的臉色,完全可以把它們疊加起來,是一隻撅著屁股的猴在太陽底下啃蘋果。
明朝恨不能地上有一根縫讓她鑽進去,她腦袋嗡嗡響,羞愧地低下頭:“對、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
少年的笑容卻忽而肆意起來,顯出一種近乎妖靡的豔色:“你沒有哪裡對不起我。”
“上課放課,有許多條路。”
他低聲說:“我若不想你看我,就不會每日隻走那一條。”
明朝耳頰不受控製泛紅。
她害羞,心慌,又有些不敢相信,她悄悄抬起眼睛,對上他凝望的目光。
他一直在看著她,用一種溫軟的、旖旎的眼神。
這個清冷孤傲的少年,在病痛和折磨中,仿佛一隻被衝上海岸的貝,張開身上冰涼的甲殼,向她袒露出鮮嫩的、柔軟的芯肉。
他臉龐蒼白,眼角燒得發紅,久久看著她,抓住她手腕的手慢慢移動,握住她的手。
明朝整個人都呆住。
少年抿著唇,露出一個近乎歎息的虛弱笑容。
“…我本不想這樣早說…”他低低說:“但我怕…我現在不說…就再沒有、沒有機會了…”
明朝震了一下。
她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他是覺得自己要死了,他已經不抱什麼期望了,隻想在死前,把心裡話對她說出來。
他…他喜歡她,或者還沒到喜歡,但也是很有好感,就像她一樣,一見鐘情。
明朝看著他,又慢慢轉過頭,看著兩個人交疊的手。
褚無咎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反握住。
那力道柔和,卻溫暖、堅定。
他抬起頭,對上明朝明亮濕潤的眼睛。
“你彆怕。”阿朝說:“你彆怕。”
“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她說不出‘你一定能撐過去’‘你一定會好起來’這種話,她隻是緊緊反握住他的手,無關情愛、無關欲望,她像握著一個虛弱的朋友,像拉住一個快墜下懸崖的陌生人,低低地堅定地說:“我陪著你。”
【如果你沒有入魔,那誰也彆想殺你。
如果你死去,我來安葬你。
如果你入魔,失去神誌,變成一頭嗜血的怪物,我來…親手殺你。】
“……”
褚無咎看著她靈鹿般清澈堅定的眼眸,半響無言,他以一種奇異的目光望著她,像在看某種從未見過的生命。
他抿唇笑起來,點點頭。
明朝把藥遞給他,他溫順地仰頭吃下去,然後躺回枕頭,望著她,慢慢閉上眼。
明朝的心跳得厲害。
褚無咎很快燒起高燒。
明朝把身上所有降熱冰涼的丹藥草藥拿出來喂給他,他意識都昏沉了卻一直緊緊咬著牙閉住嘴,像防備一樣不願意食用任何東西,明朝不得不去掰他嘴唇,生生把他緊咬的牙關掰開,在他耳邊一直小聲安慰說“沒關係是藥是藥”,才終於把丹藥喂進去
後來丹藥草藥都喂完了,她隻能用凡人的法子,用巾帕蘸滿冷水給他降溫,她把冷帕敷在他額頭,挽起他袖子衣領不斷擦拭他露出的手臂和脖頸,然後給他喂水。
可這些都不管用。
褚無咎歪躺在那裡,他已經燒得全身皮膚血紅,薄薄泛著黑氣的肌膚滲裂開,湧出黑紅色的血,很快將他染成一個血人。
明朝坐在床沿,呆呆看著他。
晨曦的微光逐漸取代深黑的夜色,透過緊閉的窗紙在地板灑出薄薄的光,外麵隱約開始傳出人聲,是清理了一夜妖獸的褚氏眾人漸漸回府的動靜。
時間不多了。
他還是安靜躺在那裡,黑色的血浸透了床褥,臉色蒼白,似乎連呼吸都停止。
明朝看著他,眼眶慢慢浸濕了。
【沒有對不起…】
【我若不想你看我,就不會每日隻走那一條路……】
【我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這是她第一次喜歡的人。
這也是…第一次喜歡她的人。
他孤僻、清冷,可正直、善良、有擔當,會送給小妹妹好多秋梨膏糖,為她帶路,陪著她救人,中了魔毒也憋著不說,願意在事了後沉默著被她殺死。
“你不該死…我也…”明朝哽咽著,低下頭,重重用袖子擦過眼睛:“我也舍不得…”
明朝手指輕顫地挽起自己袖子,露出手腕,她盯了一會兒,狠狠心咬下去。
鮮紅的血瞬間湧出來。
明朝虛捂著手腕,到褚無咎身邊,把血喂進他嘴裡。
少年發黑的嘴唇被血水染成鮮紅的顏色,他在昏沉中不自抑地呼吸翕動,像被什麼蠱惑,突然仰頭含住她手腕,本|能般貪婪地吮起鮮血。
明朝被咬得疼極了,大顆大顆汗珠瞬間從額角滲出來,但她抿著唇,沒有一點阻攔。
她與長生珠定了契約,一身血肉都受長生珠滋養,真要說起來,才是這世上最珍貴的藥。
“師尊要知道了,肯定要罰我抄三百遍書…”
明朝吸了吸鼻子,卻不後悔,看著褚無咎神誌昏沉大口喘息喝血形如鬼魅的瘋狂樣子,也並不覺得恐懼厭棄,隻是帶著鼻音輕聲說:“你要努力,活下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