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明白。
流著妖的血、魔的骨,他就不再是一個純粹的人,這也就意味著……如果將來有一天,他也許比任何一個人都更有理由背叛人族。
昆侖弟子自小受的正邪黑白的道理,而記得比正邪不兩立更深的,是人與妖魔的絕對族屬立場對立!
空氣沉寂了很久。
直到衡玄衍聽見她低低的聲音:“可是師尊,那不是他的錯。”
“流著妖的血,不是他想要的,一身骨頭化了魔,不是他想要的。”明朝低低說:“他什麼也沒有做,他是一個無辜的人,怎麼能因為他都沒有做過的事,因為上天施加給他的磨難,連一個機會都不給,就認定他未來會是惡、會變成妖魔。”
衡玄衍忽然有些恍惚。
他看著跪在那裡的少女,忽然想起當年在凡人界,把小小的她從百尺祭台的高空抱在臂彎裡。
她衣衫破爛,瘦成皮包骨,滿麵血泥,不到人膝高的小小的年紀,敢握著匕.首,以不死不休的勇氣,殺認為應該且必須殺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世上有這樣柔軟而堅韌的孩子,
她還很小,可她有善良的心誌,有堅韌的骨氣,有寬容關切的胸懷,有自己的想法,並敢於擔當自己選擇的一切。
衡玄衍的心柔軟成水。
所有人都說他寵愛孩子,可這樣的孩子,誰能對這樣純淨柔軟的魂靈說不?
但他麵色還保持著沉凝,她畢竟還小,他作為長輩總得問更徹底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他不是你喜愛的人,你還會說這些話嗎?”
明朝抬起頭,看著他,堅定說:“會。”
“我說這些話,不是因為我喜歡他,是因為我就這麼認為,哪怕他是一個陌生人,外麵任何一個人。”她說:“我也要說。”
隻為了未來一個“變壞”的可能,傷害一個仍然無辜的還什麼都沒做過的人。
世上從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是做一場賭|博。”衡玄衍問:“你願意為他做這場賭?”
明朝點頭:“我願意。”
衡玄衍:“那如果你賭輸了呢?如果將來他傷害無辜,如果他為禍一方,你又能怎麼辦?你能拿什麼來彌補?”
“所以我們有生死蠱。”明朝堅定說:“我有母蠱,我會陪伴他,我會看著他,不會叫他誤入歧途,我會叫他做好事,不叫他做一個壞人。”
“……而如果,如果有一天”明朝咬著唇,低聲說:“他還是變壞了……”
“那我會親手殺了他。”她低低說,忍不住有點哽咽,但無比堅定:“我必定親手殺他,然後用我擁有的一切去補償他犯過的錯。”
衡玄衍便什麼也說不出了。
他長長歎一聲氣。
明朝聽見那一聲歎息,不知怎的,莫名紅了眼眶。
她低下頭,用袖子胡亂擦著臉。
“哭什麼。”
衡玄衍俯下身,摸摸她的頭,輕聲說:“師尊心疼你,但我們朝朝能說出這樣話,師尊又忍不住欣慰。”
“我們朝朝,多好的孩子啊。”
他歎息一聲:“罷了,罷了。”
“過些日子,你叫他來,他先天體內靈脈閉塞,上次為他灌頂洗脈隻開了一半,我再為他看看。”
明朝眼角掛著淚痕,聞言抬頭愣愣看他:“師尊…”
衡玄衍垂眼含笑看著她,目光溫柔而寬慰,自有一種柔和又厚重的力量。
“你是我的弟子,我是你的師長,有養育教導你成才之責,如果你做對了,師尊為你驕傲,而如果你有錯,那我也必有比你更大的錯。”他說:“朝朝,師尊在你身後,所以什麼都彆怕。”
“師尊希望我們朝朝,永遠順心如願,善良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