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斬殺涼王齊王。”他聲音嘶啞:“兒願為先,不惜此身。”
蒼穆叔父和清微叔父看向他,蒼穆叔父偏過頭去,眼中隱隱濕潤。
“那秦王呢。”
輕輕的少女的聲音響起來,所有人都看過去。
素裙的少女坐在靠門的位置,她臉龐細潤,被斜陽碎光灑得顯出白皙細小的絨毛,抬起頭時,眼眸清澈。
“涼王與齊王,是因為秦王的袒護,才敢做出這些事來。”她緩緩說:“殺了涼王與齊王,未來也說不定會有第一個涼王齊王。”
清微叔父歎氣:“朝朝,我們也知道秦王感情用事,但至少他品性不壞,隻要沒歹人蠱惑,再加以好好勸導,也不至於生出什麼大亂。”
“先帝暴虐,當今陛下無子,這麼多公子王孫裡,秦王是先帝嫡一子,以嫡以長,是最沒有爭議的人選。”
“兄長多少年重整收拾山河,才有如今這太平。”清微叔父說:“世上不會有完美的君主,天下再經不起折騰了。”
朝朝沒有說話。
她側開頭,看著外麵的陽光,心裡卻莫名地想,不是這樣的。
她腦子又疼起來,仿佛忽然記得那麼一場亂世,那麼一場幼時的顛沛流離,那麼一位皇帝陛下,其實並不殘暴,也不是多麼壞,隻是昏庸無能,無能到看不穿寵臣的貪.汙腐.敗、無能到放任後宮娘娘們殘害皇嗣賣官鬻爵,麵對異族強硬的緊逼選擇得過且過步步退讓,裂土割城,最後徹底讓王朝傾覆,把所有人一起攪進血水與苦痛的泥沼裡。
世上不會有完美的君主,但也不能是一位無能的君主。
她寧願要一位多謀善斷、鐵血無情的皇帝,隻要他不像先帝那麼瘋狂殘暴,隻要他對百姓和柔弱者有一絲悲憫之心,那他就可以是一位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的好帝君。
一月末,西疆戰事初平,朝朝收到了寒霜州的信。
那時候,爹爹的病情好了一些,偶爾會醒過來,能吃多一些東西,和她們說一會兒話。
叔父在屋裡和爹爹說話,朝朝就跑出來,拿著新收到的信,坐在花廊長椅上看。
打開信封,落出一點細細的黃沙,信紙張開,是寒霜州規規矩矩的字跡,他寫的字和他這個人一樣沉默端正,他從不會說什麼俏皮話,隻是一板一眼把他在那邊事寫下來,簡單寫一寫戰事,寫西疆的風景,寫他駐守的那座叫“不落穀”的邊城,寫給她送了些特產和禮物,然後問她這邊怎麼樣,問她爹爹好沒好一些……
信的最後,他說戰事告一段落,過些時候他也許就能回京述職,又說他那裡新來了一個異域的畫匠,畫出一份很新奇的花樣,如果她喜歡,就照著把上次那塊羊脂玉雕出來,應該會好看。
朝朝把信封抖在手心,落出一張玉佩的花樣紋,是西域那邊獨特的花紋,確實很好看,朝朝找出上次寒一哥送的玉塊,把花紋紙疊在上麵,舉起來對著陽光,陽光透過輕薄的紙,透過瑩潤的玉,落在她臉上。
朝朝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好多天以來,她第一次覺得快樂,能這麼笑出來。
那種燦爛的、快活的笑容浮現在她臉上,她彎起杏眼,牽起裙角想跳下長椅,正要跑回去把這封信給爹爹看
“報——”
百裡加急的急報聲,斥候縱馬踏過街道,尖銳的吼喊聲穿透重重圍牆,響徹沿途每一座府邸。
“定國少將軍戰亡。”有人大喊:“定國少將軍巡防回營途中,被突厥大軍突襲,與三千邊軍一同戰死不落穀。”
“報——”
“定國少將軍——”
“——戰死!不落穀!”
“……”
風吹過樹枝,落下幾縷新芽。
花廊下的少女久久站著,好半天,她呆呆低下頭,呆呆看著手裡的信紙
信紙潔白,玉塊瑩潤,漂亮的花紋落在上麵,在陽光下,端正沉默地美麗著。
“嗚……”
淚水突然遮滿了眼眶,她弓起腰,承受不住劇痛般,嗚咽著痛哭:“嗚——”
寒一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