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暖枝頭。
冷寂了許多的相府久違地熱鬨忙碌起來,府中人人走在路上,臉上都掛著笑臉,氣氛過年一樣高興。
她們相府的大小姐要出嫁了。
三月,輔國公的喪儀結束,原本的九公子、如今的容王殿下便進宮請旨,想與相府嫡小姐衡明朝完婚。
這樁婚事是十幾年前就定下的,這些年九公子等著小未婚妻長大、兩個人青梅竹馬年少情深的美名傳遍京城,人人都知道。
輔國公當廷殺齊王那一遭,嚇得本就虛弱的皇帝更不行了,這些日子已經纏綿病榻,一切國事都全由秦王定奪。
秦王當然也知道九公子與朝朝這樁事。
秦王對宰輔衡玄衍的態度很複雜,他的父親先帝是被衡玄衍親手所殺,但衡玄衍的德行與手腕又讓他敬佩甚至隱隱生畏,他對衡玄衍是又恨又敬。
但如今衡玄衍已經病重不起,沒幾個日子,他的王妃又是衡玄衍的侄女,兩家算是親戚扯不開關係,秦王漸漸就放下這樁心結了。
這些日子來難得有樁好事,秦王爽快地同意了婚事,還賜給九公子大量禮物,祝賀他們新婚之喜。
相府嫁女,親王娶妻,這樣的大喜事,讓整個京城都熱鬨起來。
相府也熱鬨起來,愁雲慘淡幾個月的人們臉上重新有了笑臉,急忙忙準備起各種婚嫁事物。
衡相爺不曾娶妻,相府也沒有主母和女性長輩,但這並不影響這場婚事的盛大——相爺在小姐很小年紀剛定下婚約的時候就開始為小姐籌備嫁妝,這十年來,準備的東西早已都在府庫堆得滿滿當當,隻等到如今,一箱箱一車車抬出來。
清微叔父和家裡的長輩準備起婚典,三書六儀、文定大禮樣樣過來,還開府庫為朝朝準備各種添妝的陪嫁和簪釵頭麵,侍女們每天歡天喜地圍著她挑選佩戴的首飾,宮中賜下許多珍寶,宗族親朋都送來貴重的賀禮。
朝朝坐在窗沿,看著窗外發呆。
她腦子裡不斷回想著那天的事。
她把北衙禁軍的令牌給褚無咎,請他去做皇帝。
她想報仇,她想殺涼王,想討一個公道,更不想讓秦王那樣一個人做皇帝。
她寧願褚無咎去做這個皇帝。
那時她渾身淌著雨水站在書房裡,鼻頭紅紅的,期待看著褚無咎。
褚無咎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
他放下筆,才抬起頭,淡淡看著她。
他的眼神沒有往日隱約的溫柔,他比她高許多,略垂目光看著她,便顯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冷漠。
他看了她會兒,輕笑一聲,說:“你真以為這世上的事,都是你想如何,就如何嗎?”
朝朝呆呆看著他。
一股酸意忽然衝上鼻頭。
他譏諷她。
因為她上次拒絕他,因為她說要與他成婚、又反悔不願意嫁給他了,他恨她,他不對她好了。
他甚至嘲弄她,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朝朝臉一下紅透了,雨水還順著頭發在淌,她感覺自己特彆狼狽,特彆丟人,無法形容的強烈的羞恥和委屈充斥在她胸口,她腦子嗡嗡響,眼淚幾乎無法控製地漫上來。朝朝幾乎要哭出來,但那種女孩子倔強的自尊讓她不願意在他麵前哭,她抬起袖子用力地抹過臉,帶著哭腔說:“說事就說事,你就說要不要,我不和你說彆的!”
褚無咎臉色一下特彆森然。
他冷冷看著她,朝朝袖子裡的手顫抖著攥緊令牌,紅著眼眶倔強地看著他。
“我有令牌,我爹的令牌。”她哭著說:“你不是一直想當皇帝嗎,我幫你做皇帝,你做不做!”
褚無咎突然死死含著後牙,他的神情呈現一種極可怕的模樣,仿佛要掐死她。
朝朝跑向他,要把令牌塞進他手裡,被他直接甩開,令牌飛撞在案桌,翻滾幾圈掉在地上。
“你以為我缺這種東西嗎。”褚無咎反手狠狠掐住她手腕,雙目如燃燒鬼火逼視到她麵前,朝朝瞪大的眼瞳有些驚慌倒映著他冰冷殘酷的麵容,他盯著她,一字一句:“衡玄衍不用它就可以坐鎮天下十幾年,你以為我就缺這種東西嗎?!”
“你以為我會比他差?你總以為我比他差。”他怒而生笑,聲音像從腥厲的血骨裡擠出來:“我不會有一點,比他差!”
朝朝莫名生出害怕,她奮力掙紮,哭著喊:“放開我!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