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丫激烈喘著氣,她的眼睛紅腫,她突然哭,疼得眼淚流出來。
“娘!大兄!”李大丫一把扯起嚎哭著要撲向爹爹屍體的娘親,嘶喊:“走!跟我走!”
李大丫帶著家人往山上跑。
她感覺全身像有無數的力量,她第一次感覺到氣流在身體裡湧動,她知道那就是仙珠老爺說過的‘靈氣’,娘親抱不住弟弟的時候,李大丫把弟弟扯進懷裡,拉住娘親手臂:“走!不能停!”
村裡逃出來的人都跟在身後,每個人都在哭,沒有人敢打起火把,陰翳的天空看不見一絲光亮,李大丫抱著弟弟爬在最前麵,後麵響起越來越近的獸吼聲,弟弟哆嗦著依靠在她懷裡,卻感覺臉上漸漸染滿又粘又甜腥的液體,火灰燒得臟兮兮的小孩子麵龐露出不解的神色,他茫然伸出小小的手去摸姐姐胸前不斷流出的暗紅的水,姐姐先一步抓住他的手,哽咽說:“沒事,沒事。”
突然一點明潔的光華在前麵亮起,長生珠衝下來,正撞上她們一行人,隻一眼就明白發生什麼,直接繞過她們往隊伍後響起獸吼的方向衝去:“你們上山去。”
李大丫聽見母親嗚咽一聲:“恩人,恩人。”
李大丫眼眶紅腫,心裡想,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仙珠老爺和衡姐姐。
過了一會兒,仙珠老爺從後麵回來,它罕見地氣息急促,李大丫聽見它低低地罵:“突然哪來這麼多妖,穢氣漫山,這可怎麼跑出去。”
終於跑到山頂,李家村眾人跌落在地上,看見山下火光幾乎照亮整片山林,無數妖鬼憧憧,在山的最儘頭,隱約可見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化作一頭五尾赤豹的怪物,怒嘯魔吼,震得林海坍塌。
眾人呆呆像看著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好半響,此起彼伏地嚎啕嗚咽。
他們是凡人,不懂妖魔紛爭、天地變革,那穹天浩大的亂世落下塵埃一角,落在他們身上,就是一座龐然的山,摧枯拉朽壓塌了他們的祖根與家園。
“你們現在這裡待著,找塊地方休息。”仙珠老爺壓抑說:“我們會儘力維持靈脈的力量,至少守住這裡。”
李大丫沒看那些,長生珠從她身邊飛過,她順著它飛去的方向看向那塊大石,看見衡姐姐盤坐在那裡。
她周身曾經如仙似神的光華黯淡,她虛化的衣袍在夜風中輕輕飄起,像下一個瞬間,就會化羽駕鶴飛去。
衡姐姐很早說過,她不是神仙,隻剩一縷魂魄。
“嗚……”
母親一口氣鬆下來,累暈過來,李大丫放下懷裡的弟弟,把他放在母親身邊,她站起來,摸了摸啼哭不休的妹妹的頭,對旁邊喘氣流淚的大兄說:“大兄,爹不在了,以後你得保護母親弟妹。”
大兄呆住,茫然看著她:“阿妹…”
李大丫轉過身,向著那座大石頭跑去。
長生珠守在已經入定狀態的衡明朝旁邊,忽然聽見小跑的腳步聲,它焦急而不耐地扭過頭,看見李大丫正要開罵,突然頓住。
微弱的靈光起起伏伏,映亮李大丫胸前淌滿暗紅的血,一個碗口大露出白骨的血洞。
李大丫喘著氣,小聲問:“仙珠老爺,我這樣…還可以嗎?”
長生珠突然失語。
李大丫從它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她露出大鬆口氣的神情。
她向衡明朝走去,突然停住,有些怯懦地吞吞吐吐地問長生珠:“我聽說…我們隔壁鎮上的私塾,如果先生決定給一個小孩起個什麼名字,就代表會收她做真正的弟子,是真的嗎?”
“……”
長生珠看著她明亮的、充滿忐忑與期待的眼睛。
它啞聲說:“她以前說過,你很聰明,可以不向往求仙問道,但還是得好好讀書識德,未來才會光明盛大,她自己叫明朝,如果你願意,她想給你取名‘熙’,是陽光明媚燦爛的意思。”
“李熙,李熙。”
李大丫喃喃這個名字,破涕為笑,一個勁兒點頭:“我願意啊!我願意啊!”
她跑向衡明朝,跑到她麵前,慢慢跪下來,虔誠地、仰慕地看著她菩薩一樣柔和光華的麵龐。
沒有人能明白她的感情。
她是個普通的、平凡的、塵埃一樣的少女,她的一生都仿佛也應該庸庸碌碌地渡過,可那一天,她遇見了美麗又柔軟的太陽,同為女孩子的皮囊,卻仿佛有著神明的高貴、聖人的太平。
沒有人能明白她心中的震撼。
原來世上還可以有這樣的人,有這樣一種活法。
她眼眶發濕,終於第一次大著膽子,張開手臂抱住心中仰慕的仙神。
“…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李大丫哽咽:“您那時候站在那裡,說這句話的模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衡姐姐,下一輩子,我就想叫李熙。”
她閉上眼,虔誠地、小小地許下最後一道心願:
“下一輩子,我也想像您對您的師尊一樣,做您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