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都可以嗎?骨頭都斷了不得疼死。
唉,阿朝心想,男人真是太奇怪了,她還是快點,趕緊把長生珠揣出來吧。
——
阿朝悄悄搞了兩根簽子,迷信地占卜一下,終於算出一個吉日。
阿朝手裡有些早年不知什麼時候留的亂七八糟的醫書,裡麵有一點關於妖魔繁衍的知識,她早早熟讀了幾遍,大致套在凡人身上,在吉日前一兩個月,就開始陸續準備假象。
比如愛吃比較生鮮的、靈氣充沛的東西,比如脾氣更暴躁,比如更嗜睡……
她做戲就做完全套,對褚無咎也有意識的逐漸冷淡起來,褚無咎察覺到,臉色當即又不好看,甚至有一天晚上故技重施,等著她混亂情迷去哄他,然而阿朝脾氣一下變得比他還差,當時就拽住他伸過來的尾巴扔到旁邊,冷笑譏諷“陛下的尾巴不要亂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一天晚上不被搞就受不了的大色.鬼。”
褚無咎當時的臉色一下變了,直接指著外麵讓她滾,阿朝滾就滾,扭頭抱著被褥就跑偏殿去,當天夜裡就聽見轟隆隆聲,好像暴怒的天雷劈下來,她當耳邊風,翻個身團著被子繼續睡。
之後幾天,阿朝就在偏殿睡,一點沒有搬回主殿向君王討饒求和的意思,褚無咎剛開始矜傲地回來過兩次,看見她這滾刀肉的樣子,怒得直接震碎了宣室主殿,阿朝全當沒看見,直接跑回自己屋子,像個準備冬眠食物的鬆鼠。
又過了幾天,終於到了計劃的時間。
阿朝從被窩裡鑽出腦袋,探頭左看看右看看。
天剛蒙蒙亮,還不到往日她起來的時候,外麵沒有一點動靜。
阿朝重新鑽回被子裡,取出一顆鮫珠,盈盈微光照亮被窩。
“是時候了。”阿朝深吸一口氣:“開始吧。”
長生珠從枕頭下麵鑽出來,麵對著她,表情嚴肅起來。
“褚無咎不傻,光是我鑽進你肚子裡,是瞞不過褚無咎的。”長生珠說:“我隻能融掉你的元嬰,借助你的靈根放進你肚子裡,讓它真像個胎兒一樣慢慢長大,直到有一天元嬰徹底消融,你體內的靈根也被消融乾淨,那個時候,就什麼都瞞不住了,不僅瞞不住,你還將徹底失去修煉的可能。”
這具身體是凡人的軀體,資質粗陋,可再粗陋的資質也至少是有稀薄靈根存在的,褚無咎願意主動給她采補,滋養她的身體,有朝一日,她未必沒有重新修煉的可能。
但如果撒這一場彌天大謊,先不提真相暴露的時候褚無咎會怎麼對待她,就等她的元嬰與靈根消失,她就真的隻能是個凡人了,甚至連普通凡人都不如,壽命減少,體弱多病。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長生珠忍不住問:“真的有必要嗎?其實現在也不錯,褚無咎對你不賴,你之前那麼氣他,他也沒真把你怎麼樣。”
阿朝笑了笑,說:“珠珠,你之前不是最想我離開他的嗎。”
長生珠沉默,半響,歎一聲氣:“我是覺得,你太累了。”
六百年了,發生了多少事,長生珠陪著阿朝,親眼見證她究竟吃過多少苦、流過多少眼淚,現在日子,相比起來,已經可以稱得上輕鬆,如果她願意放棄尋找萬寂之海、放棄複活衡玄衍寒霜州那些人,安於現在的生活,對於褚無咎的有些事睜隻眼閉隻眼,就這麼過下去,又怎麼不可以。
世上多少人都是這麼稀裡糊塗過下去的,也沒見誰非得執著於逝去的人與事、非得把是非分個明明白白,睜隻眼閉隻眼,讓自己過得輕鬆一些,不也很好嗎。
阿朝笑了,笑了一會兒,卻輕聲說:“珠珠,褚無咎有九條尾巴,隻有三條是白的,剩下六條,全黑透了。”
長生珠猛然看她。
“他修建骨窟深宮,用數不清的血肉和死亡去澆灌去那些妖魔骸骨,不僅把它們當作鎮守江山的傀儡,也在用它們修煉,維持修為。”
長生珠一震,震驚看著她。
“他的大乘期是不完整的大乘,他沒有突破那道坎,他變成了妖魔,從那一刻起,魔的冷漠與癲狂已經侵蝕了他屬於人的心智,晚上我們躺在一起,他摟著我,可我知道,他心裡沒有什麼溫情的波動,他的心壞了,他永遠成不了聖了,他永遠當不了一個賢明大德的聖人了。”
他再也無法以仙神聖人的榮光登上九重天了,他隻會,慢慢的、無窮止地墜落下去,墜進無儘地獄裡。
她停下來,停了很久,聲音有一絲哽咽:“…珠珠,我不知道,當那些妖魔傀儡徹底複生,降臨人間,會發生什麼。”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敢去深想。
難得糊塗,難得糊塗。
可她該怎麼忘記師尊含淚望著她死去的模樣,忘記寒師兄最後低低喚她那一聲“師妹”,她又怎麼忘記曾經那個冷淡卻仍然有著人情味的少年,變成如今這深不可測漠然可怕的妖魔君主。
她忘不掉。
她不能糊塗,不能睜隻眼閉隻眼,不能安於這脆弱的溫情與閒適,誰都可以動搖,但她不可以,她要清醒、冷靜、孤注一擲,在巨大的災禍降臨人間之前,竭儘全力改變這一切。
“來吧。”阿朝抹了抹眼睛,看著長生珠,張開手臂,露出平坦的肚子。
她破涕為笑:“珠珠,來吧。”
——
這一天,宣室殿偏殿的娘娘起得格外晚。
等到了快中午,宮人們奇怪又惶恐,小心翼翼掀開帷帳,就看見娘娘坐在床邊,臉色蒼白而平靜,卻溫和說起毫不相乾的事:“我聽說光鸞殿又被禁足了,放她出來吧,還有長羅公子,你們派人去將他請出昭獄,送回家中,送去上好的補品與賞賜,請長羅家安心。”
“還有,請昆侖的霍掌座、與幾位長老往帝都來一趟,我很思念他們,想見一見他們。”她說:“誰若是問起來,就說,是我吩咐的。”
長羅氏的事,可是陛下之前親口下的旨意!更何況昆侖之名,是內廷無人敢提的禁忌!
宮人們惶恐萬分,不敢照做,可又不敢不照做。
不到半個時辰,腳步匆匆在門外響起,呂總管臉上滿是慌亂與壓抑不住的急躁,他緊皺著眉,一進來就看見少夫人在不緊不慢吃飯,她穿著舒適鬆快的襦裙,鬢發隻簡單彆著兩支素簪,一派氣定神閒。
最近陛下與少夫人不知為何吵起來,宣室殿都被毀了,陛下根本不回來住,少夫人也不低頭,呂總管夾在其中兩頭受氣,勸又不敢勸話也不敢多說,還絞儘腦汁想著怎麼安撫帝後關係,就又聽說少夫人這裡作起了大妖,聽見消息的那一刻,他差點當厥過去,匆匆忙忙就趕過來。
“娘娘!我的姑奶奶!”呂總管急得滿頭冷汗:“娘娘啊娘娘!之前是怎麼說的!您怎麼能叫昆侖——”
“呂大人。”
呂總管話剛開了個頭,就被清柔的女聲打斷。
呂總管錯愕抬頭,就見娘娘從容含笑看著他,她不急不緩說:“今天早晨起來,我突然胃裡很不舒服,乾嘔了幾次,也沒吐出什麼東西。”
“??”
呂總管茫然看著她,還沒反應過來:“娘娘可是病了?病了請太醫就是,但這昆侖之事您萬不能——”
阿朝抿著唇笑,搖了搖頭。
呂總管就看見她放下筷子,那隻白皙柔軟的手,慢慢垂放在腹部。
“……”
呂總管看著她手放的位置,半響,突然像是一股電流從頭頂竄到後腳跟,他瞪大眼睛,嘴唇都開始哆嗦。
呂總管用前所未有小心翼翼顫抖的聲音:“娘娘、娘娘的意思是…”
阿朝笑了笑,摸了摸肚子,感受著裡麵一團小小的鮮活的生息。
“我也不敢確定。”她彎起眼睛:“叫太醫來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