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總是一次一次,非要在生活足夠穩定、安泰、甚至輕鬆快活的時候,在他竭儘全力試圖維係這種寧靜局麵的時候,猝不及防、自作主張,毫無顧忌打碎他所有的隱忍與妥協。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他還要怎麼做,她還想怎麼樣?她還要怎麼樣?!
褚無咎感覺眼前的色彩漸漸扭曲成一種怪異的鮮紅,他的額頭一跳一跳地疼,有隻有他能感知的惡鬼在腦海裡猙獰地怒吼,很多聲音在他耳邊絮絮低語,他快要被她逼瘋了,他想殺人,他想殺人。
他要殺了她。
她死了,他就解脫了,她死了,她就再也不會挑釁他、背叛他,從此他也不必奢望什麼,他們再也不會爭吵,可以安靜地永遠在一起,這樣很好,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褚無咎越想越覺得很好,他甚至笑了起來。
呂忠嚇得抖如篩糠。
他眼看著帝王大步走來,眉開眼笑跑過去還沒來得及報喜,就看見帝王手中拿著的天子劍。
“——”
一股涼意瞬間寒到骨頭裡。
“陛下!陛下!”呂總管淒厲地喊叫,帝王卻充耳不聞,無數宮人恐懼的尖叫跌倒在地,帝王視若無睹,寬大袖口垂握冰冷的長劍,劍尖慢條斯理一寸寸劃過地麵,他邁進大殿。
阿朝剛由太醫診完脈,正倚在貴妃榻,聽老太醫絮絮叨叨講前幾個月孕事的注意事項,聽得她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往下掉。
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恐懼駭然的驚呼與哭叫,阿朝一下被驚醒,然後就聽身邊老太醫一聲慘叫顫顫跌坐在地,滿臉恐懼望著門口的方向。
阿朝眨了眨眼,抬起頭,就看見高大頎長的帝王緩緩走進來。
他穿著一身寬大的玄衣,是那種閉關修煉時穿的道袍,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他的臉龐覆滿魔紋,眼眸已經變作血紅的妖瞳,他的臉部輪廓冷峻,眉眼俊美,而此刻,過去所有的清冷與冷漠全部褪去,一種奇妙妖異的笑意浮現在他臉上,顯出鬼魅般讓人毛骨悚然的豔麗。
帝王的袖口自然垂落,握著一柄垂地的長劍。
他凝望著她,像望著深愛的前世重逢的情人,低柔的聲音喚她:“阿朝。”
阿朝默不作聲看著他,慢吞吞從榻上站起來。
他走來她麵前,天子劍的劍尖不緊不慢刮過地麵,發出讓人牙酸的“哢嚓哢嚓”,像逼近弱小獵物的惡鬼,充滿著一種惡意地恐嚇。
“我說過多少次,衡明朝已經死了,不要再提起昆侖,不要挑釁我,不要違抗我。”
“我讓你乖,你不聽話。”他說:“阿朝,你為什麼總不聽話。”
阿朝看著他,像看著一隻神經病。
“你總學不會聽話。”他自言自語:“衡明朝,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所有的心力都已經耗費在你身上,我厭透了,厭煩透了,你不想低頭,你不願意,好,我也不再逼迫你。”
他舉起劍,輕柔架在她脖頸,劍鋒抵著她細軟白皙的脖頸。
“我要殺了你。”他輕柔說:“我會把你切成碎塊,斬段你的骨頭,切碎你的內臟,一口一口,喝乾你的血。”
他要把她完整吞下去,剝開她的頭顱,放在身上,她的眼睛從此隻能望著他,會永世安靜地陪伴他,再也不會總試圖傷害他,讓他扭曲而痛苦。
“嗬嗬,嗬嗬嗬…”
入魔的君王像覺得很有意思,神經質地低笑起來,還邊癲狂地笑,邊溫柔說:“阿朝,你彆怕,我不會叫你疼,你彆怕,彆怕…”
“我不怕。”
阿朝也笑起來,邊笑,邊好脾氣說:“我不怕的,陛下。”
神經病,就你會發瘋,了不起啊?!
阿朝伸出手,指尖壓住劍尖,一點點壓低,對準自己的肚子。
帝王沒有說話,他冰冷殘酷的目光盯著她,像在冷眼譏諷她還想耍什麼花招,然而阿朝什麼花招也沒耍,隻是手慢慢放在自己腹部,輕輕摸了摸,抬頭對他笑:“陛下,剛才太醫來給我診脈。”
“他們說,我肚子裡多了點小東西。”她慢條斯理撫摸肚子:“陛下,您猜猜,這裡麵有什麼?”
“……”
帝王冷冷看著她,好半響,他冰冷的眼神一寸寸凝固。
他像是一頭深冬突然被驚醒的猛獸、猝不及防落水的妖鬼,瞳孔受驚地放大,僵硬地、艱難地低下視線,落在她單手撫著的肚腹。
“……”
“…………”
帝王的手突然開始發顫。
“啊,對了。”阿朝忽然故作驚訝道:“剛才我走神了,沒聽清,陛下您說什麼來著?”
一片死寂,死一般的寂靜。
“呦,陛下。”阿朝不緊不慢:“怎麼了,您怎麼突然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