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羅樂敏走了,蔚韻婷才慢慢坐下,凝望阿朝,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第一天回來,我竟沒有認出你。”
阿朝淺淺笑了下,說:“幾百年過去,我也變了許多,認不出來很正常。”
蔚韻婷扯了扯嘴角。
“當年我看著你自刎,看著你的屍身在他懷裡灰飛煙滅。”蔚韻婷哂笑:“這些年他不擇手段地找你,我隻當他是執念成魔,怎麼想到,真正愚蠢的是我,你真的還活著,還能回來。”
“你變了許多,但細細想,也沒變什麼。”蔚韻婷打量她,語氣漸漸變得複雜:“總歸你從來是福氣最好的,自刎都能再活過來,曾經有大師伯疼你,後來他愛你,如今…”她的目光落在阿朝微微隆起的肚腹:“你竟還有了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啊…”她笑著歎息,仿佛是極致的羨慕又是極致的嫉恨:“你本就是君王心尖的那塊肉,現在好了,你懷著他的孩子,他更是再也不會動你了,他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給你。”
“你是真的,想做什麼都可以了。”蔚韻婷緩緩攥緊手,聲音終於忍不住帶出強烈的情緒:“為什麼,你總能心想事成,你什麼都有,而我費儘心機,吃儘苦楚,也得不到你得到的一半。”
阿朝平靜而沉默看著蔚韻婷微露猙獰的麵容。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又覺得沒必要,大約蔚韻婷並不真想聽她付出過什麼,隻是想傾訴自己的怨恨與不甘。
蔚韻婷說完話,低下頭,臉色漸漸哀涼。
她沉默一會兒,低聲說:“我來是想求你,求你能請陛下放我出宮。”
“我在這宮裡苦苦熬了幾百年,想熬到得到他一星半點的情誼,想熬到擁有掌握自己命運的權力,可到如今,都沒有意義了。”她聲音哽咽,看著阿朝,眼眶滲出淚光,終於帶出懇求:“…朝朝,師姐求你,放我出去吧。”
朝朝,朝朝。
阿朝看著麵容憔悴的蔚韻婷,突然毫無征兆地想起許多年許多年前,在姑臧雲夢澤那個盛大的夜晚,夜色蒙空,燈火葳蕤,她站在無數驚歎的人潮中,在萬人憧憬中,同樣仰望著那雲夢澤中心水亭中翩若驚鴻舞劍的美麗神女。
阿朝想起,想起她第一次上昆侖,還不到六歲,師尊牽著她去雲天殿拜見掌門,蒼掌門撫著短髯,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她,嚴肅麵龐罕見露出慈祥微笑,她先給長輩磕頭,然後小心端著茶杯準備敬茶,一個美麗年輕的姐姐給她茶杯裡倒水,看見她鼓著包子臉嚴肅盯著茶杯的水量,噗哧一聲笑出來。
那姐姐彎下腰來,摸了摸她的頭,悄悄安慰她說彆怕,就給她倒一半水,她捧著絕不會灑一點的。
——那是怎麼樣的時光,那是怎麼樣的時光?
阿朝不明白,那個美麗溫柔的姐姐,怎麼就變成現在的模樣。
她和霍師兄又有什麼區彆呢,同樣心太軟,總忍不住留戀過去的回憶,總不願意把情誼斷絕,心慈手軟,哪怕明知道也許該更狠心一點,也總不舍得。
“以後彆再叫我朝朝了,我不想從你嘴裡聽到這個稱呼。”阿朝說:“我答應你了,你離開後,不要再回來了。”
蔚韻婷複雜看著她,什麼也沒說,起身離開了。
阿朝坐在桌邊,看著她的背影離開,她靜靜坐著,過了一會兒,不知為什麼,忽然開始掉眼淚。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哭,就是想哭,她覺得委屈,她傷心,她好累,她突然特彆想師尊,想寒師兄,想回到曾經在昆侖小時候,還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不知道、最無憂無慮快樂的日子。
阿朝哭啊哭啊,不知過了多久,感覺麵前被陰影遮住。
男人聲音像從森羅地獄擠出來:“…你是不想你那師姐和長羅家活了?!”
阿朝臉上都是淚痕,她淚眼婆娑看了看他,伸臂抱住他的腰直接臉蛋埋進他肚子。
帝王:“……”
他緊實手臂環住她細瘦的肩膀,男人寬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撫著她後背,聲音卻還冷邦邦:“彆哭了。”
阿朝嗚咽:“不,就哭。”
“……”帝王捏住她後頸:“不許哭,再哭捏死你。”
阿朝:“嗚嗚嗚嗷嗚嗷嗚”
“……”
男人額角青筋跳了跳。
阿朝顧影自憐哭了半天,眼淚亂七八糟糊在帝王腰帶上,她吸了吸鼻子,悄悄扭臉,換了塊乾淨衣服布料繼續貼著,抽噎:“我要玩尾巴。”
帝王警告:“衡明朝。”
“嗚嗚嗚——”阿朝嚎啕大哭:“給我玩尾巴,我要玩尾巴玩尾巴…”
帝王:“……”
這混賬玩意兒是不是瘋了?!
毛絨絨的尾巴伸過來,小黑小白們團團熱情簇擁著她,阿朝隨便抓住一條,抽著鼻子揉揉搓搓,胡亂逆著毛捋,捋得君王眉心一跳一跳,眉頭皺得快能掐死蒼蠅。
阿朝捋了一陣,又啪嗒抱住他的勁腰,小聲提出要求:“能不能變成大狐狸給我摸摸。”
帝王:“滾。”
阿朝瞬間變臉,嚎啕:“哇——”
“……”
“……閉嘴。”他掐住這小王八蛋恬不知恥的嘴巴子,每個字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