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坐在小榻上繼續織圍巾,很快織成半米的一條,她手藝好,還在上麵繡出一隻趴著的小狐狸,甩著幾團比身體還胖的蓬鬆大尾巴。
這時候,外殿突然傳出嘈雜聲。
阿朝愣了愣,扶腰慢慢站起來。
她的肚子已經清晰地隆起來,有半邊蹴鞠球大小,弧度圓圓軟軟,穿著素色半舊布質裙裳,有一種年輕母性溫軟的可愛。
外麵的嘈雜聲消失了,門簾被掀開,男人高大修長的身影緩緩映進來。
“陛下。”
阿朝眼睛亮起來,她噠噠小跑過去,在撞進他懷裡之前被他如往常一樣扶住肩頭,她嫻熟地停下來,獻寶似的把圍巾舉給他看:“看,我織的,是小狐狸噯。”
她嘚啵嘚,卻沒有聽到熟悉的冷淡淡的回應,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沉默。
阿朝下意識抬起頭,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他眼簾低垂,靜靜沉沉望著她,那目光像蒼白無際的天空,像不可觸摸的深海,就那樣望著她。
阿朝愣住:“怎麼了?”
君王凝望著她,放在她肩頭的手慢慢攥緊,阿朝感覺到一點疼,她動了動:“乾嘛捏我,疼。“
那捏著她肩頭的手掌很快鬆開。
他看著她,改攥為壓,輕輕壓著她坐回榻上,阿朝茫然坐下來,看著他:“到底怎麼了?你今天回來好奇怪,一直不說話。”
君王沒有回答,他慢慢屈起腿,蹲坐在她麵前,他始終緊緊凝視她的眼睛,那目光像鷹隼、像深夜的狼目,仿佛要挖出她心裡最深的秘密。
“衡明朝。”他說:“你懷這個孩子,很辛苦。”
阿朝看著他,喉頭突然澀住。
不知為什麼,她漸漸感覺後背攀出一種涼意。
“我今日才知道,凡骨懷一個妖胎,會榨取母親的壽元與生命,母親會被逐漸同化為妖,在生產前死去,幼兒幾乎要剝開母親的肚腹,才能活著爬出來。”他緩緩道:“…我今日才知道,我今日,才知道。”
“衡明朝,我很愛這個孩子,如果它生下來,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疼愛它,我會滿足它一切的願望,讓它做世上最快樂的孩子。”他盯著阿朝的眼睛,一字一句:“但它不能是,奪走你的命活下來。”
“…不……”
阿朝終於發出聲音,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那麼嘶啞,她搖頭:“不是,不是。”
他靜靜看著她,突然說:“阿朝,你自刎那日,我抱著你的屍身,你的屍身裡沒有元嬰。”
“你回來後,我約莫沒問過你,你的元嬰去了哪裡?”他頓了頓,聲音更緩慢輕柔:“還有那顆你從不離身的,長生珠?”
阿朝臉色蒼白,白得像雪。
君王慢慢伸手,那修長的、寬大的手掌虛虛抵住她腹部。
“不…”
他盯著她的眼睛,他的眼瞳漸漸浮現出無數血絲,顯出一種極度強硬、猙獰而可怕的姿態。
“不…褚無咎…不……”
他的手掌貼住她的腹部,手指緩緩彎折,成一種鷹爪般的形態,好像下一刻,就會刨開她的肚子,把裡麵的小怪物抓出來。
“褚無咎——”
“褚無咎!!”她猝然揚起聲音。
尖銳冰冷的指尖停在那裡,停在咫尺的距離。
“對不起,對不起。”
他聽見她瀕臨崩潰的、哽咽的哭聲:
“對不起,褚無咎…”
“…我沒有懷孕。”她終於哭出來:“我的肚子裡,從來沒有孩子。”
“…”
“……”
那一刻,褚無咎仿佛清晰地聽見,自己腦子裡最後什麼東西,徹底塌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