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積極為阿朝母女新安排了住所。
新住所是一點不荒僻了,位於禁宮中央,風景優美,端雅大方,名叫“椒房殿”,住過大詹五位皇後,阿朝是第六個。
當然,攝政王很冠冕堂皇,特意把宮殿外觀改建了一下,弄成個道觀的樣子,乍一看真是莊嚴氣象,阿朝當時望著那金碧輝煌的宮門就無言,但對著雍王溫和體麵的臉,很難質疑他是在夾帶私貨。
天色快黑了,褚安安坐在小板凳上,舀著勺子在小碗裡吃,吃一口左腮幫子嚼嚼又換到右腮幫子嚼,吃得慢吞吞,半天隻下去一小層米飯。
她這小怪獸天生靈體是不用吃喝東西,但來了凡界,阿朝喜歡像個凡人一樣生活,她也跟著娘親學,吃喝睡覺,但新鮮了幾天,也沒興趣了。
“吃不動了。”阿朝看她吃著吃著又瞎玩起來:“不想吃就彆吃了,一會兒吃點水果。”
褚安安聽娘親說,就乖乖把飯碗推開,仰著腦袋讓娘親給擦嘴巴,腦殼頂著娘親手掌撒嬌:“娘親,梳梳。”
阿朝把這小寶貝疙瘩抱起來,褚安安高興地翻過身,像幼貓露出軟乎乎的肚子,幾條尾巴也終於能冒出來,開心得擺來擺去。
阿朝伸手把旁邊梳子過來,捋了一條胖毛毛的尾巴,順著毛發紋路細致地梳理。
美麗年輕的母親低頭抱著長有胖尾巴的小朋友溫柔梳毛,這畫麵多驚奇古怪,又看久了,又覺得莫名溫馨。
宮人們默默望著這一幕,在一道人影從屏風後走來的時候,紛紛行禮,無聲無息低頭退了出去。
燭火被狹長的陰影遮得昏暗,阿朝有所察覺,偏過頭,雍王負手站在花架旁,正靜靜望著她。
阿朝愣了一下,笑道:“王爺怎麼這時候來了,有什麼事嗎。”
雍王慢慢走過來,登基典禮過去,十數天的大朝會終於結束,他像是難得清閒下來,不似往日穿盤龍勾金的玄冕王袍,換了深青色頗家常的袍服,在燭光下映出交襟領口細細的暗紋,人如春山玉,深雅而平重。
他已登基為帝,按理阿朝該改口叫一聲陛下,但她不喜歡這個稱呼,當年發生的事一點都不吉利,她乾脆還是稱呼他‘王爺’,雍王看著也沒什麼不樂意。
“沒什麼事。”雍王溫和說:“看燈火未熄,猜想夫人還沒睡,來看看夫人。”
阿朝抿唇笑:“我們睡得晚,她精神頭大,我晚上時常叫她打坐會兒消消神。”
雍王已經走到她身邊,聞言便看向癱在阿朝懷裡的褚小朋友,褚安安毛都炸了,一下把肚子翻回來,像隻小烏龜抱著娘親脖頸警惕看著雍王,幾條胖尾巴豎楞起來。
“安安。”阿朝無奈叫她。
雍王看了一眼那小崽子屁股後麵幾團激昂昂豎起來的尾巴,神色沒什麼反應,見阿朝手裡還拿著梳子,說:“每日照顧孩兒,夫人實在辛苦。”
“沒什麼辛苦,她從小就有想法,平日都自個管自個,還不樂意我多管,我也不費心什麼。”阿朝又給小朋友梳了梳屁股毛,褚安安哼哼唧唧,舒服得眯起眼,還努力撐開一邊眼皮凶巴巴夾雍王。
雍王看著,眼中漸漸浮現笑意,他俯下身伸手去抱褚安安,阿朝正想說‘她屁事多恐怕不給你抱’,就見雍王手臂一撈,像抱小奶狗似的把褚安安抱起來。
褚安安氣得爆.炸,大嚷:“你又隨便抱我!放開我!安安才不給人隨便抱,安安不給你抱!”
雍王很輕鬆地抱著小胖團子,他的動作仍有些生澀,但比第一次有經驗多了,褚安安在他懷裡就像個大獅子叼著的毛球崽,褚安安揮舞著小爪子想撓他,雍王說:“我帶你去查抄家。”
阿朝:“??”
瘋狂掙紮扭動的褚安安一下停住,聲音上揚:“真的?”
“君無戲言。”雍王說:“整片宅子都給你,你挖出來什麼東西,全是你的。”
褚安安眼睛瞬間亮晶晶:“好!”她伸出手,嫻熟地勾起小小短短的尾指,雍王空出隻手和她一拉鉤,褚安安整個狐仔尾巴毛都蓬鬆起來,興高采烈。
“不是,等一下。”阿朝終於忍不住:“你們說去看什麼,什麼家,抄什麼,是我理解的那意思嗎。”
“……”雍王和褚安安同時扭頭看她,那一瞬間,一大一小的神情出奇的相似。
雍王看一眼神色惴惴起來的褚安安,對阿朝溫聲說:“有大罪的官員,褫奪家中宅院,他們往往在家中地窖暗室藏許多金銀古董,尋常禁軍搜找不出,她能乾這個,翻找出來,也免得那等古物永遠不見天日。”
褚安安連連點頭:“對!對!”
“…”阿朝心情複雜看著褚安安,不知道她最近跑出去都跟便宜爹鬼混學了什麼東西。
…而且,該說真不愧是親父女,這小東西從來傲氣得誰也不服,居然亂七八糟就被褚無咎拿捏住了。
阿朝看著安安惴惴緊張的表情,心也軟了,歎氣說:“她一個修士,留那些金銀古董有什麼用,讓她玩一陣,就拿出去換些糧食,散給貧苦的百姓吧,也為她積些功德。”
娘親居然答應了,褚安安一下激動起來,高高揮舞著爪子:“娘親真好,安安愛娘親!!”她從雍王懷裡撲騰出來,跑過來吧唧吧唧在阿朝臉上親幾口,阿朝被親得忍不住笑,無奈摟住她“好了好了”
雍王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看褚安安胡亂親在母親柔潤的臉頰,她彎著眼睛笑起來,整個人像顆明潤的珍珠,溫柔地發出光華。
男人的眸色漸漸深起來,喉骨很輕微地滾動。
他不動聲色走過去,很自然地掀起袍角坐在羅漢榻邊,阿朝笑摟著褚安安轉頭看他一眼,沒覺察什麼不對,又轉回來對褚安安說:“你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去打坐一會兒。”
褚安安點點腦袋,不忘扭頭對雍王說:“你不要忘呦,我明天就去!我明天就要去!”
雍王說:“明天我接你。”
褚安安歡呼一聲,轉了個圈,蹦蹦跳跳跑走回後殿去。
“…”阿朝不懂,這就那麼好玩?
“成就感。”雍王見她神色,輕笑:“年少早慧,自然比尋常孩子更驕傲,生出更多好奇與野心,她需要參與和成就來證明自己,堵不如疏,她這樣的孩子生來不凡,何必以尋常孩童的規矩來拘束她。”
阿朝沒想他會這麼說,一時啞然。
她心緒不知有多複雜,看著他,輕聲說:“人活在世上,怎麼能不受拘束,我願意叫她做個驕傲快樂的孩子,我不怕她去看世上並不非黑即白的一麵,也不強求她做個多麼善良的好人,可我希望她正直仁義,永遠不失去慈悲憐弱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