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破雲雀(1 / 2)

這個名頭一說出口,金福柱反而輕鬆起來。

他的眼底褪去混濁,顯得清明了一些。

金福柱明白了謝辛辛的善意。恨一個人,哪怕注定是蚍蜉撼樹的一恨,多少也讓一隻伏櫪的老狗重燃活著的欲望。

金福柱走了。陸清和看著他的背影,略有震動——這個人是在彆人的背上淌著水背回來的,卻是站直了走出去的,像一簇風吹不散的火。

再看謝辛辛,更是一團動搖不得,充滿生命力的烈火,幾乎要把一塊被從小以君子之道教養的、淡淡的冰給烤化了。

“哎!”

謝辛辛叫住金福柱,“金福柱,你家在哪呀?若有機會,我請你來我樓中做活也好啊!”

金福柱答謝完,隻覺得一天大起大落,腦子還朦朧著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謝辛辛絞著手帕麵露憂慮之色。陸清和靜靜看著她,隻覺得明明是在屋內,卻仿佛有風將自己朝她吹去。

他想要支持她。

陸清和想。

哪怕她的仇人是……他自有贖罪的辦法。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謝辛辛問他。

陸清和搖搖頭:“還記不記得在船上的時候,你和鄭瑾瑜說的。”

她真的認真去想,結果是:“不記得。”

陸清和:“……您說,天下百姓的苦難如沙中拾貝,數不勝數。我看你這些日子,倒是撿了不少貝殼。”

比如黃三、小綠茱、金福柱……

她啞口無言,緊接著自嘲地笑了。若有似無的一個笑聲,像鈴鐺中的小金球一樣,在陌上公子的耳朵之中碌碌滾著。

他捕捉的她的笑,呼吸也暫停了,直到她開口說話——

“以其昏昏,使人昭昭。”[1]

陸清和也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手指穿過金飾撫過發梢,順著發絲讓頭皮麻酥酥的。謝辛辛有些僵硬,扭開了頭,問他:“你又笑什麼?”

他道:“覺得你好。”

……這又是什麼不明不白的話?

如今這個當口上,他越是溫情可意,謝辛辛便越覺得他招人煩。他想自己如何回應呢?難道要她再問他一遍,“陸清和,你喜歡我麼”?

逢此場景,牙酸的也另有其人。鄧船工忍不住小小哎唷一聲,卻看阿鳳傻嗬嗬地看著陸公子,一副吃了飴糖的滿足。

鄧船工搖著頭默默退了出去。

這邊謝辛辛臉上陰晴不定,陸清和卻自顧自道:“可你報仇之時,若向小紅一樣飛蛾撲火,我不能接受。”

她的嘴快得很,當即反駁:“誰人說需得你接受了?”

陸清和慎重其事:“我是認真的。屆時你要做什麼事,務必知會我,我想辦法替你周全。”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要頂杠他“你又以什麼立場替我周全?屆時若我的仇人是你的兄弟、你的同僚、乃至這天下的北瑛王呢?”,但一撞上陸清和的眼睛,這未出口的話忽然索然無味。因為他的表情如此端重岸然,似乎一問出口,他便會鄭重道“那也是一樣”。

她索性不說這些,而是一步一步轉向他,鼻尖幾乎逼上他的下巴,半帶調笑地問他:

“這麼說,你是要做我的劊子手,我的劍,我的毒……”

不待她說完,陸清和幾似是早有預想地點頭:

“不錯,我心正是如此。”

謝辛辛逼近的腳步驟然停住。

半晌,她遠離了幾步,背身歎氣道:“你不必如此。無論如何,哪怕是為了我路上認識的朋友,玉春樓的賬本我會給你的。”

“你不必這樣哄著我,這一點兒也不像你。”

對她的仇家,她其實已有猜測,隻是事態未明,她還不必挑明罷了。

陸清和張口,卻是無話。

他現在頗為頭疼,不知他們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阿鳳將木桶藏在馬車暗倉中,三人一路沉默著回了玉春樓。手上有這樣危險的東西,陸清和當機決定打包行李先回雲京。

“正巧你也要去雲京,如此早些到達也是正好。”他對謝辛辛說。

牽扯到謝府重案,本以為謝辛辛對見識北瑛王府的這一行會格外重視,未想到她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慢斯條理地擦著櫃台:“知道了。再等等我。”

“等什麼?”陸清和不解。

不解中有一絲隱隱的挫敗感。

她從前不是最愛說要去雲京麼?

該要等的總會等來,沒過幾天,郭知州府上的小廝來請,說那位曾經提過神算老道士就要上郭府來打醮,謝掌櫃若有閒心,便請謝掌櫃上府中觀摩。

“這不就等來了?”謝辛辛笑著,回小廝,“自然要去,我還要帶著人一起去。”

“打醮是什麼?”阿鳳仰麵問他的公子,有些躍躍欲試,“我還未見過呢。”

謝辛辛一心想著怎麼讓那道士自露馬腳的計劃,自然是沒聽見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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