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知道殿下收到了什麼。
麵對他坦誠的雙眼,趙樂瑩莫名心虛,咳了一聲後回答:“也沒送什麼,就是……吃的。”
“吃的?”硯奴疑惑。
……秀色可餐,算是吃的吧?趙樂瑩清了清嗓子:“沒錯。”
“哦。”他頓時不感興趣了。
趙樂瑩梗著後背扭頭就走,走了一步感覺牽扯感還在,她一臉無奈地看向罪魁禍首:“還不放手?”
“殿下一上午沒來了。”硯奴眼巴巴地看著她。
趙樂瑩被他看得心頭一軟,猶豫一瞬還是坐下了:“隻陪你一刻鐘。”
硯奴沒忍住,揚起唇角笑了。
“……笑什麼?”趙樂瑩橫他一眼,眼底是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嬌嗔。
硯奴隻覺心裡塞了一團棉花,軟得叫他不知所措,最後隻能牢牢攥住趙樂瑩的衣帶不放。趙樂瑩看著他這副德行,忍不住嘲諷一句:“還抓著不放,真當是自己的拴狗繩了?”
“若殿下要用這個拴著硯奴,硯奴心甘情願被栓一輩子。”硯奴專注地看著她。
趙樂瑩聞言心跳漏了一拍,掩飾一樣彆過臉去:“胡說八道,你近來愈發沒規矩了。”
硯奴專注地看著她的側臉,看著她垂下的眼眸睫毛輕顫,許久之後低聲道:“殿下。”
“嗯。”
“殿下。”
“嗯。”
“殿下。”
“……有完沒完?”趙樂瑩皺眉看向他,卻猝不及防對上他毫不遮掩的情意。
他將自己的一顆心剖開,毫無保留地捧到她麵前,就像最忠誠的狼犬,對主人有著天生的信任,信她不會辜負,信她會有最妥善的安排,信她無論如何,都會給他容心之地。
趙樂瑩喉嚨發乾,怔了半天後突然捏住他的臉:“趕快好起來,彆再給本宮找麻煩。”
“……不想好,好了殿下便不會這麼溫柔了。”硯奴想起自己先前的待遇,一時間又有些鬱悶。
趙樂瑩嗤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臉轉身離開,一直走到門外,臉頰才後知後覺地浮上一點熱意。她捂著亂跳的心臟,許久呼了一口長氣,接著意識到不對――
她的心跳為何突然快了起來?
不敢細想,趙樂瑩索性回屋睡了一覺,醒來便去找林點星喝酒去了。硯奴知道這幾日把人拘得緊了,也識趣地沒有打擾。
他雖沒打擾,趙樂瑩也玩得不儘興,時不時便要想到他有沒有好好敷藥、有沒有犯狗脾氣,以至於酒味正酣時,突然不顧林點星等人的反對打道回府了。
“殿下今日喝了不少酒,明日怕是要頭疼的。”憐春歎氣。
趙樂瑩還算清醒,捏了捏鼻梁道:“……今兒來的人多,一時沒在意,不留神多喝了幾杯烈酒,硯奴呢?本宮不在,他今晚可有好好敷藥?”
“好好敷藥了,晚膳也多用了些,這會兒還沒睡,在屋裡等殿下呢,恐怕殿下不去,他今晚就不打算歇息了。”憐春笑著說。
“不好好休息,等本宮做什麼。”嘴裡這麼說著,唇角卻揚了起來。
憐春偷偷看她一眼,也跟著笑了笑:“他滿心思都是殿下,今日沒能陪您出門,自然是要等的。”
趙樂瑩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在憐春的攙扶下慢慢地往主院走。
夜逐漸深了,長公主府點上了燈籠,偌大的庭院在月光和燭火的映襯下也算明亮。
快到南苑時,遠遠便看到一道身影站在桂花樹下,身姿清弱眉眼俊美,像謫仙也像妖精。
憐春見趙樂瑩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便知她將這人給忘了,於是小聲提醒:“是鎮南王送來的那位李清李公子。”
“……鎮南王可比本宮會挑男人。”這樣貌美的男子,即便是京中最大的相公館醉風樓,也是不曾一見的。
憐春見她站在原地不動,頓了頓後又道:“殿下,硯侍衛還在等您。”
話音未落,李清便已經看到她們了,猶豫一瞬後走過去,對著趙樂瑩行了一禮:“參見殿下。”
“免禮,”趙樂瑩慵懶地看他,“這麼晚了,還未歇息?”
李清直起身,又偷偷看她一眼,頓時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俗氣。
“回殿下的話,小的……睡不著。”李清恭敬道。
趙樂瑩唇角勾起:“是睡不著,還是知道本宮回來會經過南苑,所以故意等本宮?”
李清下意識看過去,隻見她醉了三分的眉眼波光流轉,一顰一笑帶著不自覺的風情,明明勾人卻又自矜,從骨子裡就透著高不可攀。
他一時看癡了。
憐春蹙了蹙眉,抬腳往前一步。
李清立刻回神,臉頰微微泛紅:“實不相瞞,小的確實在等殿下。”
“等本宮作甚?”趙樂瑩不在意地問。
李清抿了抿發乾的唇:“小、小的聽聞殿下喜歡聽曲兒,恰好學了幾年琴,便想請殿下品鑒。”
趙樂瑩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盯得他臉越來越紅,謫仙清冷勁兒徹底沒了,隻剩下十七八歲少年人的窘迫。她倏然一笑,如千樹萬樹梨花開:“好啊,來都來了,那便進去聽聽。”
到底是鎮南王送來的人,太冷落了也不好,聽一曲再走就是。
憐春張了張嘴,想提醒她硯奴還在等,可看到她隨李清進屋後,也隻好跟著進去了。
南苑是客房,雖然不算大,可也算得上清雅,院中更是有一道遮雨的亭子,四周種滿了秋日菊,月光下花瓣細小繁密,簇簇擁擁開得好不熱鬨。
憐春叫人搬來軟榻,直接擺在亭子裡,趙樂瑩舒服地倚在軟墊中,對已經擺好琴台的李清抬手示意。
李清恭敬行禮,坐下之後撫出第一個音。
趙樂瑩聽了多年曲兒,好與不好隻消一個音節便能聽出,她本以為這人所謂的學過幾年琴,不過是勾著她進南苑,沒想到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還是那句話,鎮南王可比她會挑男人。
李清認真撫琴,並未錯過她眼底的欣賞,心裡頓時閃過一絲隱秘的歡喜。
他看出趙樂瑩還醉著,便彈了一支柔緩的曲子,與溫柔的秋風與月夜相得益彰。
趙樂瑩原本想著敷衍一會兒便走,無奈軟榻太軟,琴音又太柔,她的酒勁兒又逐漸上來了,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憐春見狀,便拿了張毯子來,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了。
李清安安靜靜地撫琴,一曲畢了見趙樂瑩還睡著,便又換了另一支輕柔的曲子。
南苑一曲接一曲,主院卻極為安靜。
硯奴起初趴在床上等著,趴了許久沒見人後,便忍不住撐著還未全好的腰,艱難地走到門口坐等,一直等到月上中空,也遲遲沒有等來要等的人。
難不成今晚不回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硯奴便下意識否定了。殿下多少有些認床,白日裡還好,哪都能睡,可夜裡一定要睡自家的被褥,上次他們去廣寒山時便是帶了自家被褥,她才能得幾夜安穩,平日出門又不能帶被褥,所以從不在外頭留宿,不管多晚都會回府歇息。
……可她今日也確實遲遲沒有回來。
硯奴心下不安,糾結片刻後還是叫來伺候的小廝:“你去醉風樓一趟,看看殿下在做什麼。”
“……隻是看看?”小廝不解。
硯奴沉默一瞬:“嗯,隻是看看。”殿下為了照顧他,已經好幾日沒出門了,不能打擾她的興致。
隻消知道她平安便好。
小廝見他沒有彆的吩咐,應了一聲便轉身走了。偌大的庭院裡頓時隻剩下他一個人,硯奴長舒一口氣,察覺到腰間又隱隱作痛後,抿著唇扶著門框艱難站起。
他的腰傷雖不算重,可為了不留後遺症、將來能繼續做殿下的貼身侍衛,此刻該回床上好好歇息才對,可一想到殿下還未回來,他便沒有回去躺著的心情。
再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小廝就該回來了。他剛生出這樣的念頭,小廝便傻愣愣地進院了。
硯奴頓時不悅:“怎麼還沒走?”
“……已經走了,”小廝解釋得有些艱難,“小的本來已經牽了馬要走,可下值的門房告訴小的,殿下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硯奴一愣:“回來了?”可寢房分明不像有人。
“是,早就回了。”小廝眼神遊移,似乎在躲避什麼。
硯奴察覺到不對,逐漸沉下臉:“她現在在哪?”
“在……在……”小廝吭哧半天,都沒給出答案。
硯奴眼底閃過一絲殺意:“說話。”
他平日裡也算得上好相處,可真當動怒,便氣息肅殺冷漠,宛若刀山血海斷肢枯骨走出的羅刹。
小廝扛不住他給的壓力,撲通一聲跪下了:“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將此事告訴硯侍衛,還請硯侍衛恕罪!”
硯奴眯起眼眸,雙手漸漸攥拳。
**
夜越深,風越涼。
醉酒的趙樂瑩總算醒來,意識還未完全清醒,便有琴音入耳。她靜了許久,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殿下醒了?”憐春立刻上前扶她。
趙樂瑩坐起來,低頭看了眼還在撫琴的李清:“本宮睡了多少?”
“回殿下的話,一個多時辰了。”憐春回答。
趙樂瑩頓了頓:“一個時辰?”
“是。”
趙樂瑩無言一瞬,立刻看向還在撫琴的李清:“彆彈了。”
李清鬆了口氣,恭敬起身行禮。
趙樂瑩沒有錯過他眼底的疲憊,蹙了蹙眉開口:“你過來。”
“是。”李清應了一聲,乖順地走到她跟前。
“手。”
李清愣了愣:“嗯?”
“手伸出來。”趙樂瑩麵露不耐。
李清回神,忙將兩隻手伸出。
果然起了水泡。趙樂瑩不悅地看向憐春:“本宮睡了,你不會叫他停下?”
憐春頓了頓,急忙屈膝行禮:“奴婢知罪。”
“你也是,不會自己停下?還是說想演一出苦肉計討本宮歡心?”趙樂瑩又責怪李清。
李清也趕緊下跪:“小的不敢,小的隻是怕殿下因琴入夢,若琴音斷了,會惹得殿下驚醒……隻是彈了一個時辰而已,其實算不得什麼,小的以前動輒要彈幾個時辰,也不曾有事。”
“以前是以前,既然來了本宮這裡,便不得作踐自己,”趙樂瑩掃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去,“憐春,將本宮的凝膚藥膏拿些來,給李公子用……”
話沒說完,她便看到了外頭的硯奴。
趙樂瑩無端心虛一瞬,正要開口說話,便看到他轉身就走,她趕緊追上去:“你怎麼跑出來了?”
“若不出來,還不知殿下金屋藏嬌。”硯奴臉色鐵青,走路速度極快,全然不在意愈發疼痛的腰腹。
趙樂瑩小步快速地跟在後頭,皺著眉頭解釋:“並非你想的那樣,你先停下,太醫說你還得再修養幾日,不可這般走路。”
“殿下去關心李公子手指上的水泡就好,何必在意卑職死活。”硯奴腳下速度不減。
趙樂瑩歎氣:“本宮就是怕你這般無理取鬨,才會不將他的事告訴你。”
“卑職不過區區一個侍衛,殿下不需如此小心。”
見他句句帶刺,趙樂瑩不悅地停下腳步:“站住。”
硯奴繼續往前走。
“給本宮站住。”她聲音愈沉。
硯奴總算停下,高大的背影透著一股犟勁兒,死活不肯回頭。
趙樂瑩無奈,隻得走上前去,在離他的後背還有兩步遠的時候停下:“本宮不打算留他,如今以禮相待,不過是做給鎮南王看,待過幾個月他走了,本宮自會將李清送出府。”
“殿下覺得我會信?”
趙樂瑩因他話裡的嘲諷而煩躁:“你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本宮肯跟你解釋,已經念在往日情分上了,硯奴,你不要太過分。”
話音一落,周遭倏然靜了下來。
趙樂瑩看著他繃緊的後背,突然生出一分悔意――
他還傷著,自己同他計較這麼多做甚?
她抿了抿唇,猶豫著伸手去拉他,還未等碰到他,便聽到他顫聲開口:“是卑職過分了。”
趙樂瑩的手停在了半空。
“……這幾日太好,卑職又生出了不該有的妄念,卑職不該……殿下彆生氣,卑職日後絕不會再與殿下因為這種事置氣。”
趙樂瑩受不了他這般絕望的語氣,凝著眉頭繞到他身前,剛要開口解釋,便看到了他泛紅的眼角,頓時愣住了。
“殿下,彆生我氣,彆趕我走。”他紅著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趙樂瑩定定地看著他,或許是月光太美,也可能是樹影太靜,她與他對視許久,最終生疏地伸出手,勉強將他環抱住。
硯奴倏然僵住,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接著便是克製到極致的欣喜。他不敢說話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生怕這一刻隻是夢境,而他任何一個輕微的小動作,都會驚擾這場夢境。
“我不過是聽曲兒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這才耽擱了回去的時辰,並未做旁的事。”
“我對他沒有興趣,但也不想刻苦他,這才要贈他藥膏。”
“還說隻做貼身侍衛,不奢求不嫉妒不怨懟,你說你哪一條做到了?”
趙樂瑩拍了拍他的後背,這才歎著氣後退一步,仰頭看向失神的他:“消氣了?”
硯奴瞳孔微顫,半晌怔怔低頭,與她對視時雙手緊緊攥拳,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趙樂瑩下意識抿了抿發乾的紅唇,呼吸也漸漸跟著慢了下來。硯奴緩慢俯身,與她越近指尖顫得越厲害,在距離她的唇隻有一拳之隔時,他終於苦了臉:“殿下,我腰疼。”
趙樂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