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殿下回來了, 遲遲沒見著她,便來找找,”硯奴說完, 遲疑地看向他, “你這麼大反應, 可是同殿下說我壞話了?”
“說什麼壞話……你你剛來?”老管家神色緊張。
硯奴神色如常:“嗯,剛到。”
老管家見他不似作偽, 這才略微放心,接著正要訓斥,一看他與鎮南王略為相似的眉眼,心裡頓時又開始堵得慌, 低著頭匆匆走了。
硯奴抿了抿唇,等趙樂瑩出來後問:“他怎麼了?處處不對勁。”
“他心情不大好。”趙樂瑩隨口道。
硯奴蹙眉:“為何心情不好?”
因為你。趙樂瑩抬頭看向他, 許久之後長歎一聲:“他做錯了事,我說了他兩句。”
硯奴聞言, 便不再問了,安靜地陪著她往外走。
下人們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就連車夫也安置好馬車,早早就回家去了, 整個長公主府都透著不同以往的安靜。趙樂瑩看著園子裡欣欣向榮的花草,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自從有了這座府邸開始, 每逢中秋新年,下人們便會歸家,整個宅子裡就隻剩下她、硯奴和老管家,這麼多年來不管平日多風光, 這幾日都是他們三人一起度過,今年的中秋之後, 或許就隻剩兩人了吧。
“京郊應該有廟會,殿下可要去看看?”硯奴突然問。
趙樂瑩垂下眼眸:“不去了。”
硯奴頓了一下,平靜地看向她:“殿下心情不好?”
“……沒有,隻是有些累了,提不起精神。”趙樂瑩說著,真就開始犯困了。
硯奴看著她輕掩口鼻打哈欠,眼底一片溫色:“殿下這幾日一直照顧我,上午雖然也睡了會兒,但肯定是不夠的,不如再去休息片刻吧。”
“嗯。”趙樂瑩應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
硯奴正要跟上,便聽到她道:“你去準備晚膳吧。”
府中沒有其他人,一切都要他來做。硯奴停下腳步,半晌答應一聲。
他目送趙樂瑩走遠,許久之後才抿起薄唇,轉身往廚房去了。
廚子在走之前,已經按往年規矩,將每一道菜都提前配好,隻需要簡單處理之後便能直接下鍋,隻是菜品並未因為人少而簡化,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複,隻有一個人做的話,還是需要一段時間。
硯奴心不在焉地走進廚房,看著長長一案板上配好的菜料,許久都沒有動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出一聲輕微響動,他耳朵一動,平靜地拿起一根茄子。
老管家從外頭進來,眼角泛著不明顯的紅,硯奴掃了他一眼,似乎沒發現異常:“你怎麼來了?”
“……我來幫你燒火。”老管家說著,便到灶台前坐下,拿起火折子點乾柴,可惜以前沒有做過這種粗活,此刻做起來十分笨拙。
硯奴淡定地看著他折騰,直到他腦門都開始冒汗了,才‘好心’地走上前去,在他旁邊蹲下:“我來。”
說完接過火折子,點了麥秸稈填進灶台,待火起來後才加乾柴,很快便生火成功。
“……你方才怎麼不告訴我要先點麥秸稈?”老管家無語。
硯奴看他一眼:“你又沒問。”
老管家:“……”
托這個狗東西的福,老管家那點傷春悲秋瞬間散了,一個沒忍住又開始罵罵咧咧,可惜沒罵兩句,便又想起查來的一切,生生把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
“你最近脾氣好了很多,修佛了嗎?”硯奴問。
老管家:“……彆跟我說話。”再說下去,他又想罵人了。
硯奴唇角勾起,又往灶台裡添了把柴,這才起身炒菜。
雖然做飯的機會很少,但他還是練了一手好廚藝,待鍋燒熱後加油倒菜,動作熟練又流暢。
……就該是個下三濫,怎就跟鎮南王世子扯上乾係了呢。老管家又開始惆悵了,然而還未惆悵多久,鍋裡突然哐啷一聲,他嚇得趕緊抬頭:“怎麼了?”
“沒事,勺子掉了。”硯奴回答。
老管家:“……”惆悵又被打斷了。
情緒被打斷了幾次,老管家也懶得再七想八想,挽起袖子開始打下手,兩個人配合著出菜,很快便將所有菜都做完了。
等把菜陸陸續續端進主院八角亭,趙樂瑩也終於醒來,一出門便看到天上一輪圓月,月下亭中,是她如今僅剩的親人。
“殿下快來,飯菜要涼了!”老管家趕緊招呼。
趙樂瑩笑笑,抬腳走了過去:“不是剛做出來麼,怎就要涼了?”
“還不是硯奴個狗……”老管家話說到一半,硬生生換成了彆的,“菜太多了,先炒出來的容易冷,老奴便想著放進籠屜裡,可他非說那樣容易竄味,殿下就不喜歡了,可不就要涼了麼。”
“不涼,現在吃剛好,殿下坐吧。”硯奴揚唇。
趙樂瑩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什麼都沒說便坐下了,老管家又抱怨兩句,聲音越來越小,乾脆也不說話了。
飯桌上透著一股詭異的安靜,不論是趙樂瑩還是老管家,此刻都專注地看著他,硯奴仿佛沒發現,隻管垂著眼為趙樂瑩布菜。
“咳……”老管家打破沉默,“今天是個好日子,老奴敬殿下一杯。”趙樂瑩唇角重新掛上笑意,拿起杯子同他碰了一下,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這酒烈,殿下少喝點,”硯奴叮囑趙樂瑩,又看向老管家,“你也是,少喝。”
話音一落,老管家便麵無表情地倒了一杯,咕嘟喝了下去,趙樂瑩嘴上倒是答應,卻也沒有照做。
硯奴:“……”
詭異的沉默之後,他乾脆地將酒壺拿走,再不準二人喝了。
若是換了平日,老管家定要將他罵一通,可今日卻莫名紅了眼眶,趙樂瑩靜靜看著桌麵不發一言,指尖若有似無地敲打著膝蓋。
硯奴看著二人麵前半點未動的飯菜,許久之後長歎一聲氣,將酒壺還了回去。老管家立刻給自己和趙樂瑩都滿上了。
氣氛詭異得叫人無法忽視,硯奴隻得開口詢問:“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他不問還好,一問二人同時看向他,眼底儘是他看不懂的深意。
“不肯說?”他問。
老管家嘴唇動了動,突然哽咽:“你日後要改改那狗脾氣,切莫再像如今一般胡來,等去了南疆,可沒人像殿下這般護著你……”
說完,又覺得自己小人之心了,他若真跟鎮南王有關,即便不是傅硯山本人,也會是其他身份尊貴之人,到時候即便無人護著,也能過得極好。
“為何這麼說?”硯奴看向他。
麵對他的質疑,老管家下意識看向趙樂瑩,趙樂瑩輕抿一口酒,眼眸都沒抬一下:“他喝多了。”竟是解釋都懶得解釋。
“……對,我喝多了,不必管我。”老管家說完,又開始灌酒。
硯奴垂下眼眸,沒有再開口。
喝急酒的下場就是,還沒喝幾杯就開始暈了,老管家趴在桌上,趙樂瑩也閉上了眼睛。今日的月餅怕是分不成了,硯奴隻得先將他們挨個送回房,再回八角亭收拾碗筷,等做完這一切,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十五的月亮掛在天上,有人團圓,便有人離彆。
夜已經深了,京都城裡還熱鬨著,往日空無一人的夜街此刻燈火通明,半大的孩童追逐打鬨,有情人攜手逛廟會,處處都透著過節的喜悅。
整個京都仿佛都在為今日慶祝,隻有國公苑靜悄悄的,連燈都沒有點一盞,似乎對這個節日避之不及。
夜深的書房沒有點燈,隻有朦朧的月光照亮。
傅長明靜靜坐在桌前,桌上鋪的是厚厚一疊信箋。信上寫著各不相乾的消息,卻在他的腦海中被一根線串起。
外頭還在放煙花,火藥衝上天空燃燒爆炸的聲響,襯得周遭愈發安靜。不知獨自坐了多久,他終於吩咐門外守著的兵士:“叫軍師來。”
“是!”兵士轉身離開。
傅長明深吸一口氣,緩過勁後掏出火折子,將麵前的燈籠點上。
房間裡亮了起來,他眼睛雖然還泛著紅,卻已經恢複冷靜。
半晌,房門被推開,他抬眸看過去,卻突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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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喝了太多烈酒,趙樂瑩翌日早上迷迷糊糊要醒來時,第一感覺便是頭疼。她皺著眉頭悶哼一聲,還未睜開眼睛,兩隻泛涼的手便按在了她的眉間,輕重舒適地揉捏按摩。
皺在一起的眉頭總算舒展,她緩緩睜開眼睛,當即對上一雙沉靜的眼睛。
“醒了?”他低聲問。
趙樂瑩沉默片刻才開口:“手這麼涼,做什麼去了?”
“昨日的碗筷沒刷,今早去收拾了。”硯奴回答。
趙樂瑩應了一聲便要起來,可剛撐著床抬起身,他就把她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