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儉也跟著笑笑,表情有些不自在。
趙樂瑩反客為主,在主位坐下後招呼:“過來坐啊。”
“……是。”葉儉趕緊坐下。
沒等他坐穩,趙樂瑩便開口問:“昨日本宮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葉儉表情一僵:“這個……小的回去想了想,覺得不大合適。”
說罷,他偷偷看了趙樂瑩一眼,確定她沒有動怒後才繼續道,“小的家中已經有二位兄長,實在不缺哥哥,再說小的跟硯侍衛並未見過幾次,更是沒說過幾句話……”
“上次出遊,他不是送了你酸棗?怎就沒說過幾句話了?”趙樂瑩溫柔打斷。
葉儉乾笑一聲:“那不是殿下賞賜嗎?”
“可棗子卻是他摘的。”趙樂瑩勾唇。
葉儉嘴唇抖了抖,半晌深吸一口氣:“小的若沒記錯,硯侍衛好像是奴籍吧?小的若是跟奴籍結為義兄弟,怕是於禮不合。”
“這個不難,本宮昨日已經同林點星說過,他這幾日就會為硯奴改為良籍。”趙樂瑩不緊不慢地圍堵。
葉儉終於找不出彆的理由了,憋了半天說一句:“……結了異姓兄弟,我父親便等於他的義父,我若先斬後奏,家父知曉後怕是會打斷我的腿。”
昨日趙樂瑩便對他三令五申,不得告訴任何人,擺明了就是要他先把生米煮成熟飯。
“這就更不難了,皇上欽賜長公主府可隨時召見太醫,到時候本宮找醫術最好的太醫給你醫治就是。”趙樂瑩繼續堵。
葉儉頓時苦了臉:“……殿下,京都家世好的子弟那麼多,您為何一定要找我呢?”
當然是因為你好欺負啊。趙樂瑩唇角上揚:“自然是因為本宮與你一見如故,而且本宮覺得你平易近人,一定會幫本宮的。”
說完,她停頓一下,繼續誘惑:“其實想讓侯爺答應也不是難事,隻要你配合本宮做一場戲,叫硯奴當著眾人的麵救你一次,一切不就順理成章了?他那般疼你,定是很高興認下這個義子。”
葉儉聽著她麵麵俱到的話,無言許久:“這不是騙人嗎?”
“這是行好事,怎麼會是騙人呢?”趙樂瑩再次微笑,“而且本宮也不要你白幫忙,你不是喜歡遊曆山河嗎?本宮這兒剛好有一份大灃秀麗山河的地圖,也正巧與鐵蹄鏢局的東家相熟……”
“鐵蹄鏢局?”葉儉眼睛一亮。
趙樂瑩見他感興趣,立刻道:“不錯,他們業務廣泛,若是本宮親自上門拜托,你便可以跟著他們的鏢隊走,保準又安全又有趣,能去到許多尋常人去不了的地方。”
葉儉頓時動搖。
趙樂瑩見狀,突然歎了聲氣:“本宮並非要跟葉家攀親,隻是硯奴前些日子在東湖受的羞辱,想來你也聽說了,他就是因為身份太低,才會遭此一難,本宮……實在是不忍心啊。”
葉儉動容:“殿下待硯侍衛真好。”
“也是他值得。”趙樂瑩輕笑。
她從進屋開始,便一直帶著麵具,這還是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葉儉一時間忍不住看癡了,等回過神時急忙低頭,一張臉因局促變得通紅。
趙樂瑩隻當沒看到,叫人上了酒菜邀他同用。
葉儉見她不再提結親的事,默默鬆了口氣,卻不知這副樣子落在趙樂瑩眼中,等於一隻小白兔放鬆了警惕。
趙樂瑩噙著笑,親自為他斟一杯茶,在他受寵若驚的視線下,不經意間聊起自己早年遊曆的經曆。葉儉本就喜歡聽這些,一時間聽得癡迷,直到趙樂瑩說該回去了,才不好意思地回神。
“昨晚就耽誤了你一夜,今晚不能再耽誤了,害你挨罵了多不好。”趙樂瑩‘善解人意’道,假裝昨晚逼著他留下的人不是自己。
葉儉也不是個有記性的,聞言當真點了點頭:“那、那就多謝殿下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葉儉轉身離開,趙樂瑩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休息片刻後才往外走。
結果還未走出酒樓,便又遇上了喝霸王酒的裴繹之。
“住手。”她沉聲開口。
幾個拖著裴繹之往外走的人一愣,雖不認識她的身份,可也知道她是貴客,於是趕緊把人放下。趙樂瑩掏出一錠金子丟給他們,眾人急忙道謝離開。
已經是深夜,酒樓前的車馬道上一個路人都沒有,四周又靜又鬨,充斥著風的喧囂。
趙樂瑩不緊不慢地走到裴繹之麵前,看著地上爛泥一樣的他,半晌嘖了一聲:“你就這點出息了?”
裴繹之靜靜地看著她,半晌嘲諷一笑。
“本宮明日會叫人送一千兩銀子存在酒樓,日後你想喝就喝,不會再有人趕你走。”趙樂瑩淡淡說完便要離開,剛走出一步,腳腕突然被攥住。
雖然隔著一層布料,但她還是不悅地蹙眉:“放手。”
“……殿下,能送我到城外嗎?”他勾起唇角,落魄至此還透著一股風流。
趙樂瑩居高臨下:“本宮憑什麼送你?”
裴繹之笑笑,隻靜靜地看著她。
片刻之後,趙樂瑩一臉嫌棄:“麻煩。”
說罷,看了暗處的馬車一眼,立刻有車夫前來扶他。趙樂瑩目送他被送上馬車,這才跟著坐上去。
馬車晃晃悠悠往城外去了,趙樂瑩慢條斯理地掏出錦帕,直接將口鼻捂住。裴繹之看得失笑,說話含糊不清:“殿下,何至於如此嫌棄。”
“你自己多臭不知道嗎?”趙樂瑩麵無表情,“林點星說得不錯,果然不該讓你上車。”
裴繹之醉醺醺地笑了一聲,沒骨頭一樣倚在車壁上,任由搖晃的馬車將他的頭不斷碰撞,他也沒有稍微挪一下位置。
這點碰撞是死不了人的,趙樂瑩也懶得管他,甚至坐得離他遠了些。
馬車飛馳在官道上,很快便穿過了城門,朝著郊外衝去,裴繹之已經在碰撞中睡著,趙樂瑩直接報出個地名,車夫便駕著馬車朝那邊去了。
兩刻鐘後,馬車停在了一座小院前。
趙樂瑩先下了馬車,一邊急匆匆遠離馬車呼吸新鮮空氣,一邊命令車夫將人搬進屋裡。車夫應了一聲,便扛著裴繹之進屋了,趙樂瑩蹙眉站在外麵,不多會兒便看到車夫一臉膈應地出來了。
“怎麼了?”她好奇。
車夫沒忍住麵露嫌棄:“殿下,這位少爺……太邋遢了。”
趙樂瑩:“……”
“小的已經將他送到床上了,也給倒了一壺清水放在枕邊,想來沒彆的事了,不如即刻回去吧。”車夫開口道。
趙樂瑩蹙眉:“你先去聞聞馬車裡還有氣味嗎。”
“是。”
車夫趕緊跑過去,嗅了嗅後苦著臉:“殿下,味兒好大。”
“……車簾都掀開,先透透風再走。”趙樂瑩無語。
“是。”
車夫趕緊忙活起來,趙樂瑩坐在院中,一抬頭便是一輪彎月。
那個丫鬟叫什麼來著?小荷,一個登不上台麵的名字。趙樂瑩勾起唇角,突然生出些感慨。
“殿下,想什麼呢?”散味需要時間,車夫見她表情失落,便忍不住問一句。
“想一個丫鬟,”趙樂瑩回神,笑笑,“本宮吃過幾次她做的飯,手藝不算好,卻還算特彆特彆,可惜,今後大約是吃不到了。”
裴家那群老古董,為了維護所謂的家族興旺與聲名,可是會下死手的。
車夫頓了頓,正要問為何吃不到了,屋裡突然傳出一陣碗碟摔裂的聲音,他正要進屋查看,趙樂瑩便先一步往屋裡去了。
不大的寢房裡,床上的被褥掉了半截在地上,染了厚厚一層灰塵,周遭亂得沒有下腳的地方,裴繹之蜷縮在一片垃圾中,與垃圾融為一體。
趙樂瑩眼神泛冷:“裴繹之,你要頹喪到什麼時候?”
裴繹之不動。
“你真當自己整日酒肆胡混,便能影響裴家名聲了?彆太天真了,如今京都誰人不知,你裴繹之就是個失常的瘋子,怎麼可能會有人因為一個瘋子,去嘲笑百年望族的裴家?”趙樂瑩麵無表情,“你若想用這種法子報複裴家,本宮勸你還是省省吧。”
裴繹之指尖微動,半晌艱難抬頭,盯著她看了許久後,唇角勾起一點笑意:“她死的時候,已有七個月身孕。”
趙樂瑩心尖一疼,震驚地睜大眼睛。
“若是沒有身孕,說不定裴家人追來時,她還能及時逃了,”裴繹之說完,喝喝地笑了起來,聲音沙啞粗糲,猶如在血水裡浸泡過,“他們為了逼我回來,害了我的妻兒,我就叫他們竹籃打水,當著天下人的麵放棄我!”
趙樂瑩也不知該說什麼,許久之後淡淡開口:“皇城宮內、世家貴族,這樣齷齪的事何止一樁,你以為自己做了棄子,他們便會後悔了?不是,他們隻會怪你沒出息,然後心安理得地去培養下一個子弟,你的反抗毫無意義。”
說罷,她靜了片刻,最後俯身看向他:“你得強大,你的報複才有用。”
裴繹之怔愣,許久之後疲憊的閉上眼睛。
趙樂瑩該說的都說了,心裡特彆思念家裡某個人,一時也等不了馬車散味了,急匆匆便往外走,看到車夫便叮囑:“走吧,回府。”
“殿下……”車夫一臉為難,“城門已經關了,今日咱們怕是回不去了。”
趙樂瑩一愣,倏然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