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坦白局)(1 / 2)

回去的路上, 馬車裡一片安靜。

趙樂瑩閉著眼睛假寐,表情淡定如一切沒發生過,硯奴也垂著眼眸, 手上隨意包著的手帕已經被血浸得濕透。

一路無言, 待馬車在長公主府內停穩, 硯奴沉默地下了馬車,將馬凳搬到馬車前。趙樂瑩攏起衣裙款款下了馬車, 徑直往主院走。

候在院中的老管家躬身行禮,接著注意到硯奴染紅的手掌,當即皺起眉頭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了?”

硯奴垂著眼,安靜地跟在趙樂瑩後麵。

老管家見他不回答, 心裡急得厲害,本還想再問幾句, 卻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最後隻能停下腳步。

趙樂瑩步伐不停地回了房, 硯奴本還要接著跟,卻在抬腳邁進屋裡的一瞬間,房門徑直在他麵前拍上,激起的風撲到他的臉上, 他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他沉默許久,最後往後退了一步, 安靜地守在房門前。

時間逐漸流逝,太陽向西劃落,憐春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見他一直守在門口, 便不由得勸他早些回去,然而硯奴始終一臉平靜, 沒有要走的意思,她勸了幾次之後也隻好放棄了,轉而進屋向趙樂瑩求情。

“硯侍衛已經在門外守了大半日了,他一向聽殿下的,殿下不如就叫他回去吧。”憐春低聲勸說。

趙樂瑩眉眼冷淡:“他自己想守,便守著就是。”

“可是……”

“本宮累了,無事退下吧。”趙樂瑩說完,直接到床上躺下了。

憐春愣了愣:“殿下,您不用晚膳了?”

趙樂瑩不語。

憐春等了片刻,隻好出去了。

硯奴在門外守了一個下午,又守了一個夜晚,手上的錦帕已經乾涸,雙腿也疼到麻木,可房門始終緊閉,沒有半點要為他而開的意思。

他繼續守著,身上的黑羽甲胄被汗水浸濕,鬢角也直接濕透,嘴唇卻乾得開裂,他好像不知疼痛,隻是專注地守著。

又一個白天之後,他終於受不住了,在房門前一頭倒了下去。

當聽到門外的慌亂的呼救聲,趙樂瑩心尖一顫,手中的杯盞也濺出些熱茶,落在手背上發出灼熱的疼痛感。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疲憊地將杯子放下。

轉眼便是晚上。

硯奴緩緩睜開眼睛時,入眼是熟悉的窗幔,他頓了一下,認出這裡是趙樂瑩的寢房,死寂的雙眼終於有了波動。

沒有來得及思考,他便直接坐了起來,一抬頭便看到坐在桌前的趙樂瑩。

屋裡沒有點燈,隻有朦朧的月光照明,任由他如何努力,也隻能看到她的一點輪廓。

不知靜了多久,他終於啞聲開口:“殿下……”

“何時恢複的記憶?”她輕啟朱唇,淡聲詢問。

硯奴頓了頓:“從國公苑回來後,那幾日高燒時。”

“他知道?”

她沒說名字,硯奴卻知道她說的是誰,靜了靜後頷首,接著意識到她看不到,又重新開口:“知道。”

黑暗中,趙樂瑩勾起唇角:“是本宮蠢了,你失蹤時已十四,身子骨已長成大半,他在第一次見你時,怕就一眼瞧出你是誰了。”

硯奴不語。

“這麼說來,那封寄去南疆的信,也是障眼法?”她又問。

“……是。”

“是你的手筆嗎?”

硯奴指尖掐住手心,疼痛讓他清醒。

“是你的手筆嗎?”趙樂瑩展現出異常的耐心。

硯奴還是不語,隻是僵持了許久,趙樂瑩都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到底還是點頭:“……是。”

“不愧是跟了本宮十年的人,知道哪種法子更能騙到本宮。”趙樂瑩語氣裡頗多讚賞。

硯奴心下不安:“……殿下。”

“或許也並非這個緣故,你年紀輕輕時就已經聞名天下,可見才智非同一般,即便不了解本宮,本宮怕也不是你的對手。”趙樂瑩說得事不關己,好像在評價旁人的事。

“殿下……”硯奴終於忍不住起身,卻在掀開被子下地的一瞬間,腿腳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直接栽在了地上。

聽著沉悶的一聲響,趙樂瑩眼皮都沒動一下:“你該知道,本宮最恨彆人騙我。”

“……硯奴欺騙殿下,隻是為了留在殿下身邊,絕無旁的意思!”沉靜如他,也開始急了。

趙樂瑩勾起唇角:“你既已經恢複記憶,硯奴這個名字就彆再用了。”

“殿下!”

“明日一早,本宮會叫人送你去國公苑,這長公主府,到底留不下你這尊大佛。”趙樂瑩說完站起身,步伐緩慢地往外走去。

“殿下!”硯奴忍著疼掙紮著站起來,步履蹣跚地朝她衝去,終於在她走出房門前從背後將她抱住。

明明隻有幾十步的距離,他卻已經走得後背冒汗,抱著她的雙臂沉穩中也泛起了汗意。

“殿下彆走……”他低聲哀求。

趙樂瑩麵無表情,抓著門板的手卻不斷縮緊。

“我要留在京都,留在殿下身邊,”他聲音透著虛弱,卻也十分堅定,“我說過,要給殿下做一輩子的侍衛,若殿下反悔,就給我一個了結。”

說著話,他從懷中掏出匕首,艱難地塞進她的掌心。

“殿下,要麼殺了我,要麼留下。”

趙樂瑩攥緊了匕首,許久之後深吸一口氣,語氣十分譏諷:“你是堂堂鎮南王世子,本宮不過一個虛有其表的長公主,如何敢對你動手。”

“殿下……”

“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就收拾東西離開,”趙樂瑩說完停頓一瞬,“若你還看得上那點東西的話。”

說完,將匕首扔到地上,一點一點掰開他的手指,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硯奴死死盯著她決絕的背影,薄唇漸漸發白。

又是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老管家便來了,看到他頹喪地坐在門口後,不由得罵了一聲:“你究竟又如何得罪殿下了?殿下一大早便叫憐春去尋我,要我將你送回你該去的地方。”

硯奴麵如死灰。

“你該去的地方是哪,西院嗎?你就不能自己去?”老管家一臉不高興。

硯奴眼眸微動,半晌意識到了什麼,遲鈍地抬起頭:“殿下沒跟你說?”

“說什麼?”老管家不耐煩地反問。

硯奴喉結動了動,猛地扶門站了起來,卻又因為雙腿疼痛,直接摔在了地上。

老管家嚇了一跳,一邊趕緊去扶他,一邊罵罵咧咧:“要死啊你,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蠢的人,就算要守在門口求殿下原諒,也不能一動不動地站著啊,也幸虧這次太醫來得及時,否則你這雙腿就彆想要了!”

“……帶我去見殿下。”

“見什麼殿下,殿下可不想見你,你趕緊滾回屋裡休息,有什麼事等殿下消消氣再說。”

“帶我去!”他皺眉。

他語氣不重,老管家卻被震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頓時氣惱:“你剛才是對我發火了嗎?你是在對你親爹發火嗎?!”

“……抱歉。”硯奴抿唇。

老管家餘怒未消,接連又罵了幾句,最後看他實在可憐,到底還是攙扶著他去了偏院。

趙樂瑩昨夜在偏院將就一晚,本就睡得不太好,好不容易熟睡之後,又很快被外麵的動靜吵醒。

她心生煩躁,皺著眉頭叫來憐春問了一下,得知是硯奴來了後頓了頓,翻個身麵朝床裡。

憐春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不由得偷偷笑了笑,直接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對明顯局促的硯奴道:“殿下沒說要見你。”

“她也沒說不見。”硯奴表情篤定。

憐春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倒是聰明。”

“多謝。”硯奴頷首,將胳膊從老管家肩膀上挪下來,步履艱難地朝屋裡走去。

憐春目送他進了屋,一回頭就看到了老管家若有所思的眼神,她頓了一下好奇:“您還有事嗎?”

“你有沒有覺得……硯奴好像不似從前了?”老管家遲疑地問。

憐春愣了愣:“哪裡不似從前?”

老管家抿了抿唇,半晌才歎了聲氣:“或許是我多想了吧。”總覺得如今的硯奴,仿佛璞玉開鑿,已初露鋒芒。

憐春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也不追問了。

寢房裡,硯奴一步一步挪到床邊,最後在腳踏上艱難跪下:“殿下。”

“滾出去。”趙樂瑩頭也不回。

“我錯了。”他低頭道歉。

趙樂瑩總算肯轉過身麵朝他了:“錯哪了?”

“不該隱瞞殿下,不該算計殿下。”硯奴開口。

趙樂瑩冷笑一聲:“你我到底並非一路人,算計隱瞞也實屬無奈,有什麼需要道歉的?”

硯奴抿了抿唇,看著她隨意搭在身上的手,終於還是將其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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