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樂瑩從牢裡出來時, 大理寺剛接到旨意,李清狀告硯奴一案於三日後審理,屆時由林樹主審, 錢玉副審。
趙樂瑩聽完沒什麼反應, 隻是看了錢玉一眼:“本宮到時候要來聽審。”
“這是自然。”錢玉忙道。
趙樂瑩垂下眼眸, 徑直離開了。
她回到府裡時,還未等下馬車老管家便急忙迎了上來:“殿下, 硯奴還好嗎?”
趙樂瑩強打精神笑笑:“受了些皮肉之苦,但一切無妨。”
“那、那就好……”老管家像是鬆了一口氣。
趙樂瑩看一眼他鬢邊多出的白發,沉默一瞬後勸慰:“你彆擔心,一切有本宮在, 他不會有事的。”
“是,勞殿下費心了。”老管家歎了聲氣。
趙樂瑩勉強揚了揚唇角, 低著頭回房了。
老管家看著她消瘦的背影離開,許久之後偷偷拿袖子抹了抹眼睛。一旁的周乾嚇了一跳, 急忙安慰:“殿下方才不是說了,硯統領沒什麼大礙嘛,您何必再著急上火。”
“蠢蛋!”老管家橫他一眼,暴躁的樣子卻沒有平日那般有精氣神, “殿下那是安慰我呢,你沒看到殿下衣裙上蹭的……蹭的血跡嗎?硯奴他、他肯定受了不少的苦。”
說著話, 眼睛又開始紅了。
主院寢房。
趙樂瑩坐下後喝了半杯水,放下杯子時看到裙角上混了灰塵的血跡,沉默許久卻懶得去換衣裳,於是就這麼坐著。
憐春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眼睛隱隱有些紅腫:“殿下,今日廚房做了些糕點, 奴婢給您送一些過來吧。”
“沒胃口。”趙樂瑩垂著眸。
憐春眼睛愈發紅了,眼淚懸在睫下欲掉不掉:“您已經幾日沒好好吃飯了,求您用一些吧,硯奴……他還等著您呢,您不能倒下。”
趙樂瑩眼眸微動。
“殿下……”
“那便送一些過來吧。”
憐春連忙答應,不多會兒便送了幾碟糕點過來。
聞著糕點淡淡的花果香,趙樂瑩捏起一塊,咬了一小口後靜了片刻,才抬頭看向她:“你先退下吧,本宮一個人用便好。”
“是。”憐春應了一聲,低著頭離開了。
憐春走之後,趙樂瑩捏著糕點許久,最終還是放下了。
天漸漸黑透了,屋裡沒有點燈,她就這樣坐在桌邊,一坐便是一夜。
憐春翌日進門時,看到她還在桌邊坐著,還以為她隻是早起,過來福了福身後看了眼桌上糕點,見幾個盤子裡都少了一些,這才鬆一口氣:“殿下,裴繹之少爺求見。”
趙樂瑩頓了一下:“請進來。”
“……請來寢房?”憐春遲疑。
趙樂瑩垂眸:“嗯。”
“是。”
憐春趕緊出門去了,兩刻鐘後,裴繹之從外頭進來了。
“殿下真是不將小的當外人,初次來府拜訪,竟直接請小的登堂入室了,小的實在受寵若驚。”裴繹之人未到聲先到,話音落下一隻腳才邁進屋裡。
趙樂瑩抬眸掃了他一眼,覺得他唇角的笑甚是刺眼:“你今日特意來,便是來看本宮笑話的?”
“殿下曾有恩於小的,小的怎敢看殿下的笑話,”裴繹之說著,含笑坐在了她對麵,大大方方將她從頭到腳打量幾遍,才嘖了一聲,“瘦了,更添一分清減的美。”
“你若隻來說些廢話,便趁早滾出去。”趙樂瑩麵無表情。
裴繹之笑了笑,從善如流地開始說正事:“如今滿京都的百姓都知道,三日後大理寺審理硯奴傷人一案,我隻是覺得殿下雖聰慧,可涉及心愛之人,或許心焦會影響心智,便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裴少爺的好意本宮心領了,隻是此事恐怕你也幫不了本宮,還是請回吧。”趙樂瑩冷淡道。
聽她又要送客,裴繹之也不惱:“彆急啊,三個臭皮匠尚且能抵得上一個諸葛亮,更何況小的還是有點才智,殿下如何知曉小的幫不上忙?”
趙樂瑩頓了一下,總算肯正眼看他了。
她目光冷漠,褪去那一層風流紈絝的偽裝,周身透著天生的皇家威嚴,饒是裴繹之這樣隨意慣了的人,在她的視線下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裴繹之,你究竟想做什麼?”她一字一句地問。
裴繹之唇角噙著笑:“殿下曾有恩於我,我隻是想幫……”
“這種場麵話就彆說了,從你洗乾淨臉不再酗酒那日起,你便有心接近本宮,先是說服葉儉,又跟著本宮應付林點星,如今更是直接登門,你究竟想做什麼?”趙樂瑩盯著他的眼睛,“彆說什麼有恩,你了解本宮,正如本宮了解你,你可不是那麼有良心的人。”
裴繹之唇角的笑意隨著她的話越來越深,直到她最後一句話說完,他更是笑了出來:“果然,還是殿下了解我。”
趙樂瑩不語。
“我在討好你啊殿下,你怎就看不出來呢?”裴繹之歎了聲氣,似笑非笑地迎接她的審視,“自從殿下那日點醒了我,我便無一日不想攀上殿下這顆大樹,好有朝一日將所受之苦,儘數還給裴家,可殿下這棵樹也不是好攀的,我如今又一無所有,隻能儘量拿出誠意了。”
趙樂瑩眯起眼睛:“裴家是百年世家,本宮一無實權二無後台,你就這般篤定本宮能幫你?”
“殿下若是池中物,也不會平安順遂到今日了。”裴繹之笑了一聲。
趙樂瑩與他對視許久,最後冷淡地彆開了視線。
裴繹之垂著桃花眼,為自己倒一杯溫熱的清茶,不急不緩地慢慢品茶。
許久,趙樂瑩再次開口:“你今日敢登門,想來已有應對之法了。”
“是,”裴繹之的唇角勾起,“隻是殿下或許要吃點苦頭。”
說完,他停頓一瞬,“啊,不對,應該是要吃許多苦頭。”
他在寢房待了將近兩個時辰,直到日頭高升才離開。
裴繹之走後,趙樂瑩將自己關在屋裡一下午,才起身出門找到管家,將裴繹之的計劃告知。
“殿下的意思老奴明白了,就是咬死了李清狀告硯奴,是因為爭風吃醋,可問題是即便咱們能出證人,林大人也未必會信啊,”老管家擰眉,“其實這事說也簡單,李清那傷分明就是鎮南王的手下做的,隻要他出來承認李清是他所傷,或許硯奴就能平安了。”
“若李清這次指認的是旁人,鎮南王定然不會主動承認,免得惹麻煩上身,既然旁人的事他不會出頭,那硯奴的事就更不能出頭,”趙樂瑩顯然已經什麼都想過了,“皇帝本就懷疑硯奴身份,鎮南王若出來承認,隻會雪上加霜。”
“……所以就隻有這一個法子了嗎?”老管家歎息。
趙樂瑩疲憊頷首:“不是隻有這一個法子,而是隻有這一個法子最可能救出硯奴。”
“可、可這樣一來還是太冒險啊!萬一李清不承認自己爭風吃醋怎麼辦?”老管家擰眉。
趙樂瑩彆開臉:“由不得他。”
老管家愣了愣,一時間沒有說話。
會審前的三日過得極快,期間林點星來了幾次,趙樂瑩都沒有見他,在會審前一晚總算肯見他了。
“……你這幾日怎麼回事,我來找你那麼多次你都不見我,你是不是、是不是生氣了?”林點星起初還大小聲,慢慢的便有些底氣不足了。
趙樂瑩看他一眼:“我為何要生氣?”
“還不是因為審理硯奴案子的人是我爹,”林點星嘟囔一聲,“你放心吧,我已經同我爹說過很多遍了,他一定會手下留情的。”
趙樂瑩笑了一聲,笑意不達眼底。
“樂瑩,肯定沒事的。”林點星看著她消瘦的臉頰,一時間有些心疼。
趙樂瑩看向他:“但願吧。”
“等明日硯奴出來,我就請你喝酒慶祝一番,你覺得如何?”林點星笑得眉眼彎彎。
趙樂瑩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又聊了片刻,趙樂瑩麵露疲意,林點星趕緊道:“你先休息吧,我就回去了,一切等明日再說。”
“我送你。”
她難得這般,林點星頓時開心,一時也沒有拒絕。
二人一路同行走到門口,林點星上馬車時,趙樂瑩突然問:“那個重傷的人還住在你家嗎?”
“是啊,還在,”林點星聳聳肩,“也不知何時才走。”
趙樂瑩揚唇:“你沒有同你爹說,將秘密告訴我了吧?”
“當然沒有,他現在最防備的就是我,我到現在還不知那人長什麼樣呢。”林點星撇嘴。
趙樂瑩失笑:“所以這次也切莫提起,知道嗎?”
“嗯,知道。”林點星笑笑,便直接上馬車了。
趙樂瑩目送馬車遠離視線,眼底的笑意一點點被冷漠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周乾走了過來:“殿下。”
“你明日一早去林家盯著,待李清出去後,你去他房中給本宮取一樣東西。”趙樂瑩說著回了府中,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周乾愣了愣:“若是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