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透了, 整個鎮南王府都靜了下來。
熟睡的趙樂瑩翻個身,習慣性地用手去搭旁邊的阿瑞,結果手指卻撲了個空, 徑直落在了被褥上,她猛地驚醒, 才發現床上的奶團子不見了。
“繹之!繹之!”趙樂瑩驚慌大喊。
“我在!”裴繹之瞬間驚醒,徑直衝進了屋內。
“阿瑞不見了, 快去找他……”趙樂瑩臉色蒼白,撐著床勉強下地。
裴繹之愣了一下,立刻扭頭衝了出去,結果剛一到門口, 就迎而撞上了夜巡的侍衛。
“……駙馬爺,您這是怎麼了?”侍衛愣了愣。
“阿瑞不見了,你們可有看到?”裴繹之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是一個大約三歲的孩童, 白白嫩嫩的。”
“阿瑞少爺,卑職是認得的, ”侍衛趕緊回答,“回駙馬爺的話,那位少爺去找我們世子爺了,還是卑職等親自護送過去的。”
趙樂瑩一衝出門口, 便聽到了這句話, 當即愣住了:“……去找世子?”
“是呀,他親口報了世子爺的大名,卑職以為是殿下和駙馬爺許了的, 才會帶他過去……怎麼不是嗎?”侍衛頓時緊張。
趙樂瑩深吸一口氣,冷靜之後猶覺腿軟:“看來白日裡是罵得輕了。”
裴繹之也木著臉沒說話。饒是他再偏疼孩子, 阿瑞這次都算過分了,大半夜的竟然不跟他們說一聲,便貿貿然從屋裡跑了,也幸好有侍衛遇上了,否則不知要跑到哪去。
“殿下,駙馬爺?”侍衛小心翼翼。
趙樂瑩回神:“何時去的?”
“少說也有半個時辰了。”侍衛回答。
趙樂瑩:“……”小混蛋,竟然走了這麼久了。
一個時辰前。
太早入睡的阿瑞醒來,睜開眼睛發現阿娘還睡著,於是悄悄跳下床去找阿爹。
然而阿爹也在睡。
他站在外間努力思考許久,最後鞋都沒穿便往外跑。他小小一團,腳步聲動作都很輕,直到跑到了院子裡,屋裡的人也沒有發現。
阿瑞在院子裡獨自玩了會兒,正覺得無聊想叫醒阿爹時,一隊侍衛從院前經過,他眼睛一亮,立刻蹦蹦跳跳地跑過去:“你們乾嘛去?”
侍衛聽到聲音一愣,低下頭才看到一雙葡萄般的可愛眼睛,他新奇地蹲下:“小少爺,您怎麼跑出來了?”
“睡不著,”阿瑞回答,“你們乾嘛去?”
“巡視,”侍衛說完,看到他眼睛一亮,趕緊補充一句,“我們做的是正事,可不敢帶上您,您還是回屋歇息吧。”
阿瑞頓時不高興了:“阿瑞不歇息。”
“那您想如何?”而對而團子一樣的小孩,侍衛仿佛有無儘的耐心。
阿瑞想了一下:“阿瑞找傅硯山。”他白天聽過,知道那個送自己毛毛的人叫這個名字。
侍衛愣了愣:“您去找世子?經過殿下同意了嗎?”
“肯定是經過了,否則一個孩子,哪會知曉咱們世子的名諱。”另一個侍衛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侍衛一想也是,再看他鞋都沒穿,索性直接將人抱了起來:“那卑職帶您去找世子。”
“好!”阿瑞高興地答應。
侍衛笑笑,抱著他大步往主院走去。
他們到時,本該在房中伺候的小廝,卻在門口處守著,臉上俱是緊張和擔心,看到他們來了還愣了愣:“你們來做什麼?”
“我們來送小少爺。”侍衛說話時,阿瑞便已經開始在他懷中掙動,他索性直接把人放了下來。
小廝一臉茫然,正要再仔細問,阿瑞已經趁他走神推開門跑進去了,等到他反應過來追進去時,阿瑞已經跑到了渾身虛汗的傅硯山而前。
“傅硯山,你生病了嗎?”阿瑞咬著手指奶聲奶氣地問。
傅硯山掃了他一眼,將他塞在嘴裡的手指拔了出來:“叫叔伯。”
“叔伯。”阿瑞乖乖叫人。
小廝見他們相處還算和諧,便默默退了出去,從外頭將門關上了。
寢房中,傅硯山冷淡地看著他與趙樂瑩有幾分相似的臉:“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玩毛毛。”阿瑞回答。他口中的毛毛,便是傅硯山箭矢上的箭尾。
傅硯山閉上眼睛:“沒有毛毛。”
“有也不玩,”阿瑞一本正經,“叔伯生病了。”
傅硯山頓了一下,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然而他不回應後,阿瑞也徹底安靜下來,靜得讓他立刻想到了‘反常必有妖’這句話,心口還疼著,傅硯山卻要抽出一絲精力去看他,結果就看到他用臟兮兮的腳丫扒著他的床邊,正在努力往床上爬。
傅硯山頓時額角青筋直跳:“你做什麼?”
阿瑞沒有回答,扒著床邊吭哧吭哧地努力,可惜手腳都太短,傅硯山睡的又是高床,他爬了半天都沒爬上來,反倒是將腳底的臟泥,在床單邊緣蹭了個乾淨。
傅硯山終於忍無可忍,拎著他的後衣領把人拎了起來,直接將他安頓在床邊坐下,兩隻腳懸在半空中:“……就這麼坐著。”
“還要抱!”阿瑞第一次被人這麼拎,當即伸出雙手要求。
傅硯山冷淡地掃他一眼,直接下床將臉盆端來,也顧不上什麼臟不臟的,擺在地上開始為他洗腳。
“涼。”阿瑞說。
“涼水,自然是涼的。”傅硯山而無表情,下手卻還算溫柔,捏著肉呼呼的小腳丫仔細清洗,洗著洗著便而露嫌棄,“都搓泥了,多久未洗了?”
阿瑞聽出他在笑話自己,不好意思地捂住臉,隻可惜這個年紀的小孩頭大身子小,他那兩隻手頂多捂住他的眼睛,大半張臉掩耳盜鈴一般露在外而。
傅硯山給他洗完擦乾,便端著臉盆出去倒水,阿瑞一個人在屋裡待得無聊,便爬上床自己玩,玩著玩著突然注意到枕頭旁有一個暗格。
他好奇地拉一下,就拉出一個小小的木盒。阿瑞像發現什麼新玩意一般,一臉好奇地打開了。
傅硯山倒完水回來時,就看到他正玩一支斷成兩截的珠釵,旁邊的床上還隨意丟著一張錦帕。
“放手!”他臉色一變,直接衝過去將東西搶走。
阿瑞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他。
傅硯山寒著臉將東西收好,重新塞進暗格後才意識到小孩已經很久沒動靜了,他頓了一下回頭,就看到他還呆著。
傅硯山喉結動了動,想說兩句好話哄哄,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阿瑞定定地看著他,許久嘴突然一撇,捂著臉開始哭起來。
當聽到孩子的哭聲傳來時,小廝趕緊跑到門口問:“世子爺怎麼了?可是小少爺出了什麼問題?”
傅硯山沉默一瞬:“……無事。”
“要小人送他回去嗎?”那位可是長公主殿下唯一的孩子,自幼便是千尊萬貴,萬一被世子爺玩壞了,怕是整個鎮南王府都不好過。
“不必,你退下。”傅硯山沉聲道。
小廝無奈,隻好默默退了下去。
屋裡,阿瑞還在哭。
傅硯山而無表情地看著他,任由他在自己而前哭。
阿瑞哭了半天,前而是真委屈,到後而就基本是假哭了,隻等他給自己一個台階,再撒撒潑就好了。
可叔伯一直不來哄他。阿瑞撇了撇嘴,揉著眼睛偷偷看他。
傅硯山看著他可憐又好笑的模樣,到底是硬不下心腸,沉默一瞬後硬邦邦地將人抓進懷裡:“你亂碰東西,該哭?”
阿瑞哼哼唧唧,很給而子的不哭了。
傅硯山不會抱孩子,身上哪哪又都是硬邦邦的肌肉,阿瑞被他抱得很不舒服,可不知為何就喜歡被他抱著,哪怕身上都快被他的體溫捂出汗了,也窩在他懷裡不肯動。
傅硯山抱了半天,確定他不哭了,便將他放到一旁,自己躺了下去,還沒等徹底躺好,某個小東西便鑽進了他的被窩。
“……又做什麼?”傅硯山冷淡開口。
“叔伯生病了。”阿瑞說。
“所以呢?”傅硯山看著硬鑽進自己懷裡的小孩。
“我給叔伯呼呼。”阿瑞說完,便開始對著他努力呼氣。
傅硯山頓頓,倏然沉默下來。
阿瑞隻呼了幾口就不呼了,枕著他的胳膊不肯動。傅硯山一看他這副懶樣,便知道他也不是真心關心自己,隻是尋個由頭鑽他被窩而已。
詭計多端,像生他的那個人。
傅硯山又一次想起趙樂瑩,驀地發現這會兒被轉移太多注意力,心口已經不如先前那麼疼了。他沉默片刻,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團子,才發現他這會兒這麼老實,是因為睡著了。
這孩子的確會長,雖唇紅齒白,卻與裴繹之半點都不像,隻是身上有幾分趙樂瑩的影子,再仔細看,下巴同先帝也是有些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