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放你走。”傅硯山重複一遍。
趙樂瑩定定看了他許久, 最後輕輕歎了聲氣:“但你知道,你隻能放我走,不是嗎?”
麵對她的反問, 傅硯山沒有說話。
前幾日追殺她的那些刺客,是當初皇帝派來護送阿瑞的人, 隻是提前服了藥,死後很快腐爛, 連屍體都不曾留下,他也就沒了證據可以證明是皇帝所為。
皇帝費儘心機,為的就是借南疆之名,除掉趙樂瑩三人, 可見早已動了殺機,他們即便回京,也會是危機重重。
可若不回去, 便真的要為人魚肉了。他什麼都明白, 也知道該做什麼選擇,問她這麼多, 不過是想讓自己死心。
趙樂瑩見他不說話,便伸手撫上他的臉:“我知道,你將我留下,隻是不想我有危險, 可我不能隻顧自己, 阿瑞,裴繹之,長公主府上下幾百口, 都還等著我坐鎮,我若就此留在南疆, 隻怕無人再能護住他們。”
“阿瑞可以留下。”傅硯山隨口說著廢話。
趙樂瑩無奈:“那裴繹之呢?你肯讓他留下?”
傅硯山不說話了。
“……即便你讓他留下,他怕是也不肯的,”趙樂瑩提及裴繹之,略微有些失神,“他的根在京都,任何地方都留不住他。”
傅硯山看著她悵然的模樣,眼眸微微一動,許久定定看向他:“他便這麼重要?”
趙樂瑩回神,笑了笑後開口:“我這些年多虧有他在身邊,才能堅持到今日,更何況阿瑞視他如親生父親……”
話說到一半,她自知失言,頓時不吭聲了。
傅硯山麵色平靜,似乎沒被影響,隻是心口傳來的疼痛告知他,他並非不在意
兩個人靜了許久,傅硯山看著她:“殿下,疼疼我吧。”
趙樂瑩心頭驀地一酸,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吻了吻,傅硯山任由她在自己的唇上輾轉,直到她踮腳踮得累了,才突然將她托住。
布帛撕裂,床幔落下,床上影影綽綽,被薄紗遮住了大片風光。
情味漸濃時,他啞聲問:“殿下若是想要,我隨時將江山打給你,何必要自己辛苦。”
“……民不聊生的江山,我不要,”趙樂瑩咬著唇,竭力讓自己理智些,卻還是忍不住悶哼一聲,“皇家內鬥,不能讓百姓遭殃,更何況……皇帝欺我多年,我要親自償還。”
她若想要傅硯山的助力,當初早早告訴他真相就是,何必要拖到今日。自先帝走後,她便隱忍至今,這麼多年的恩恩怨怨,她要親自去算才行,不必哪個男人為她出頭。
哪怕那個人是傅硯山。
風雨驟然加大,趙樂瑩再無心力想旁的,專心做一隻小舟,在大風大浪中飄零。
許久,總算靜了下來。
傅硯山叫了水,親自為她擦身:“那便帶我一起走。”
“不行!”趙樂瑩慵懶地倚在枕頭上,任由他胡亂作為,“隻有你留在南疆,才能震懾皇帝,若將來我出師不利,你尚且能借南疆百萬雄兵,震懾他不傷我性命。”
“撒謊,你隻是不想讓我跟著。”傅硯山冷淡抬眸。
趙樂瑩笑了一聲:“被拆穿了啊。”
“……”
短暫的安靜後,趙樂瑩疲累地閉上眼睛:“我回京都,是必須要回,阿瑞回去,是不得不回,你沒有理由再去。”
“我的女人和孩子都在,為何沒有理由?”傅硯山蹙眉說完,視線便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還是說在你心中,我已不是你的男人。”
“胡說八道。”趙樂瑩掃了他一眼,否定了他這句話。
傅硯山喉結動了動,突然想問在她心裡,他和裴繹之誰才是她真正的夫君,可話到嘴邊,想起阿瑞在院中說的那些話,便覺得這個問題挺沒意思。
他缺席了他們母子的三年,自然要承受缺席的惡果,何必再抱怨什麼,若她真對裴繹之動了心……那便動了心罷,在他還是硯奴的時候,便已經接受月亮不為他一人而升,如今成了鎮南王,自然也不該小氣。
什麼道理都懂,隻是還是不甘,若非皇城那些人,他又如何骨肉分離這麼多年。
趙樂瑩一抬頭,便對上他沉鬱的雙眼,她頓了頓,起身倚進他的懷裡。
傅硯山無聲地輕拍她的後背,掩下了眼底的陰鷙。
趙樂瑩什麼時候睡著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隻知道醒來時,已經出現在鎮南王府的床上,而手邊則是一碗熱騰騰的避子湯。
“殿下可算醒了,這碗湯涼了熱熱了涼,再不喝就要熬乾了。”裴繹之嘲弄開口。
趙樂瑩一抬頭,就看到了他眼下的黑青:“……這幾日沒少擔驚受怕吧?”
“你說呢?”裴繹之沒好氣,“那傅硯山簡直是神經病,擄走你也就罷了,將阿瑞也不聲不響地帶走了,害得我擔驚受怕,你倒好,還有閒心與他雲雨,合著我這幾日白白失眠了。”
“辛苦了,等回京之後,給你多買幾壇好酒如何?”趙樂瑩哭笑不得。
裴繹之輕嗤一聲:“幾壇好酒便能收買我了,你想得美,我可是貴為駙馬,少說也得十幾壇才行。”
趙樂瑩被他逗得大笑,一掃幾日以來的陰霾,傅硯山一進門,便看到她笑眼彎彎的樣子,他頓了一下,一時不知是離開還是留下。
好在趙樂瑩及時瞧見了他,立刻下床朝他走去,裴繹之冷笑一聲,徑直出去了。
屋裡隻剩下他們兩個,趙樂瑩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你是來送行的嗎?”
“使臣裡不乏皇帝眼線,我不好親自去送你。”傅硯山回答。
趙樂瑩低頭牽住他的手:“在這兒送也是一樣,我走之後,你切不可追去京都,知道嗎?”
“嗯。”傅硯山頷首。
趙樂瑩也不知該說什麼了,隻是用拇指在他手背上輕輕滑動。屋外是裴繹之和阿瑞嬉鬨的聲響,屋內是一片沉默。
許久,裴繹之探頭:“殿下,該走了。”
“哦……這便走。”
趙樂瑩說著鬆開了傅硯山的手,正要往門口走,就聽到裴繹之無奈提醒:“藥!”
趙樂瑩恍然,趕緊將床邊的藥喝了,滿滿一碗下肚頓時苦得皺起眉頭,傅硯山神色微動:“我去給你拿糕點。”
“不必了。”裴繹之直接進門,將荷包裡裝的棗乾遞給趙樂瑩。
趙樂瑩趕緊接過吃了幾個,眉頭這才漸漸舒展開。
裴繹之輕嗤一聲,將剩下的重新裝好,二人一句對話也沒有,但默契卻時刻都在。傅硯山定定看著他們,眼底沒有一點波動。
“我真要走了。”趙樂瑩看向他。
傅硯山頓了頓:“……我送你出門。”
趙樂瑩點了點頭,安靜地跟他一起往外走,裴繹之跟在後麵,看著沉默的兩人嘖了一聲。看傅硯山這反應,想來是已經知道了真相啊。
三人從屋裡出來,阿瑞看到裴繹之立刻張手,裴繹之笑罵一聲將人抱起來,扭頭看向趙樂瑩:“殿下,走吧。”
趙樂瑩點了點頭,又深深與傅硯山對視一眼,這才不緊不慢地跟裴繹之離開,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看到他等自己的模樣,便會衝動要帶他走。
而傅硯山安靜站在原地,看著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看著裴繹之抱著阿瑞走在她旁邊,再也克製不住情緒,直直朝她衝了去。
當趙樂瑩猛地被從背後抱住時,裴繹之無言一瞬,捂住了阿瑞的眼睛:“使臣可都在外麵等著,耽誤太久不好。”
說罷,便抱著阿瑞離開了。
趙樂瑩被牢牢桎梏,半點都動彈不得,她也不想掙紮,隻是安靜地被他抱著。
許久,傅硯山啞聲問:“還會回來嗎?”
“你還在這兒,我自然要回來的。”趙樂瑩輕聲回答
“要多久?”
“……最多三個月。”趙樂瑩低聲道。
傅硯山抱她的手略微鬆了些,趙樂瑩就此轉過身與他對視。
“那便三個月,期限一過,我就不等了。”傅硯山平靜地看著她。
趙樂瑩聞言笑了一聲,難得有心情同他說笑:“怎麼,過了期限便不打算同我好了?”
“過了期限,我自會去找你,”傅硯山將她鬢邊碎發彆至耳後,“隻是到時會如何,便由不得殿下了。”
趙樂瑩掃了他一眼:“真是愈發霸道了。”
傅硯山揚了一下唇角,繼續安靜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刻在眼睛裡。
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趙樂瑩抿了抿唇,到底還是轉身離開。
快走到門外時,他在背後開口:“我答應你,過往之事不怨不愧,但你這次若是食言……我定會生氣。”這威脅,似乎太輕了些。
趙樂瑩笑了一聲,朝背後擺了擺手,便抬腳離開了。
使臣隊伍前,憐春站在那兒四處張望,她身後是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子,不小心和趙樂瑩對視後,立刻伸手碰了碰憐春。
憐春若有所感地抬頭,看到是趙樂瑩後眼睛一紅,立刻上前行禮:“奴婢恭送殿下。”
“本宮今日離開,便無法親眼看著你出嫁了,”趙樂瑩揚起唇角,從頭上取下一支步搖,“這個給你,且當作是賀禮,如今不在京都,本宮這兒也隻有這些寒酸之物了,待將來再見,定給你補上厚厚一份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