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訣與小雅準備在今年10月份就結婚,雙方已經見過家長。
梁訣確定婚期後,在手機上給段遙光發了個紅包,段遙光說:“你結婚,應該我給你發紅包。”
“你要來給我當伴郎的,對吧?這是我私人的伴郎紅包,快收!”
梁訣知道段遙光的錢已經快花完了,但直接給他,他是無論如何不會收的,隻會在老房子裡用電飯鍋煮泡麵吃,於是三不五時,會找點事情給他做,讓他掙點外快補貼生活。
“嗯。”段遙光準備明天開始至少把梁訣結婚的禮金錢掙出來,不然他實在太對不起自己的兄弟了。
“我們準備找一天去看婚紗,”小雅夾出烤好的五花肉,用紫蘇與生菜包好,放到他的碗裡,笑道,“咱們一起去吧?順便選你的伴郎西裝。”
“好。”段遙光根本沒有拒絕的資格,問梁訣道,“劉愷嵩他們來嗎?”
“大家都來,”梁訣邀請了他們大學時的室友,又道,“但隻有你是伴郎。”
段遙光想到大家的工作都很光鮮,屆時婚禮上還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落魄,就忍不住地心累,隻想離家出走了事。他一直在想,結婚時是送給梁訣一份禮物,還是給他禮金。隻是梁訣他向來不缺錢。
“小雅的首飾準備好了嗎?”段遙光忽然想到一件事,說,“要麼這個送給你們吧?可以讓珠寶店做個加工……”
“不不不!”梁訣與小雅同時色變,極力阻止段遙光,而段遙光已經把自己脖子上的吊墜解了下來。
“這是一塊水晶,”段遙光說,“不過重新車一下,應該可以做個吊墜。”
“真的不用,”梁訣說,“你來我就很開心了。”
小雅卻說:“我可以看看嗎?”
“當然。”段遙光大方地遞給她。
小雅說:“我今天收拾房間的時候,差點把它摔壞了。”
“摔不爛的,”段遙光說,“它掉過一段時間,讀大學的時候,後來梁訣打掃衛生把它又找出來了。”
那是段遙光唯一的一件飾品,在他還很小的時候他相當頑皮,於家附近的山上到處亂走探險,在一個奇怪的山洞裡撿到了它,水晶呈六棱柱形,學名叫“六方晶係”,近乎全透明,中間有一縷猶如輕煙般的雜質。
段遙光把它當作隨身飾物,在上麵纏了繩子,一直戴著它,上大學後請地質專業的同學看過,大家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很漂亮,”小雅說,“天然的就是好看很多。”
“送給你們了,”段遙光說,“我真的沒有什麼東西。”
“不行!”梁訣似乎有點生氣了,朝小雅眼神示意快還給段遙光。
小雅笑著還給段遙光,說:“這是梁訣給你找回來的,所以有特彆的意義。”
段遙光隻得把它收了起來。晚飯後,梁訣又以點多了為由,把一份石鍋飯、數盤烤肉與蔬菜,都給段遙光打包走了。
段遙光一直在承受著心照不宣顧全顏麵的幫助,早已習慣了。他回到家裡,春季夜晚的潮熱讓他很不舒服,他再次打開電腦,沉默片刻,準備另起一個文檔,重新塑造他的主角。這次如果再無法順利寫下去,他就打算放棄了。
今天吃飯時,段遙光還與梁訣聊了幾句他的,他一直覺得寫出來的故事不好看,也許因為段遙光自己的精神障礙問題,每在一個角色身上花費幾萬字的筆墨,與主角相熟之後,就會對他產生厭棄心理。
“你不喜歡主角嗎?”梁訣說,“你要寫自己喜歡的人啊。”
“嗯,你說得對。”段遙光答道。
小雅說:“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段遙光始終懷疑小雅從直覺上,能感受到自己對她男朋友多少有那麼一點依戀,但她從來不提。
段遙光說:“渣男吧?我是說主角類型。”
小雅深呼吸,看那模樣似乎想順著話朝下說幾句,但這實在有違她的三觀,總不能為了安慰段遙光,強行說“渣男我也喜歡呢”,隻好不說話了。
反而是梁訣說:“後宮文想想就很帶感!寫吧!”
小雅看了她的未婚夫一眼,想問你手機裡該不會就存了一大堆後宮文吧?!但當著段遙光的麵,還是忍住了。
段遙光確實喜歡渣男,渣男那來者不拒、若即若離的態度,有事沒事都能撩上幾句的技術,渾身天然散發出的荷爾蒙簡直是他的靈魂殺手。他的人生也與眾多渣男產生著交集,在宿命的安排下,段遙光小學三年級時喜歡的第一個男孩子,就擁有六個女朋友;高中時的暗戀對象更是一位時間管理大師,與女朋友在空教室裡親熱時還讓段遙光在外頭幫他站崗放哨。
當然這些渣男最終都各奔前程,留下了一個“兄弟,你如果是女生我一定娶你”的承諾。
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日子中,同樣是渣男撫慰了他的心靈——大學畢業後,他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城市裡,通過網聊認識了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友,這位男友猶如為他量身定做,得知他的落拓境況之後希望拯救他脫離貧窮的苦海,要不是因為段遙光身無分文,他們的戀愛也許還能再持續個兩三天……當他發現這位理想男友隻是傳說中的殺豬盤時,終於暫時放下了改變現狀的想法。
得到梁訣的提示,他準備好好寫寫,至少這次要把故事寫完,如果還是寫不下去,就……再打一份工,去送外賣,掙點錢給梁訣包禮金。
寫什麼呢?遙光在他的本子上胡亂寫了互相之間並無聯係的想法,始終沒有得到靈感。
他喜歡幻想文學,喜歡指環王、龍槍、尼伯龍根之歌,喜歡銀河帝國、阿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定律,現世是個永劫回歸的地獄,隻能轉而去虛幻裡尋找天堂。
但遙光喜歡的東西,大抵讀者們不會喜歡。他也希望自己的故事受歡迎受追捧,於是經常上網前輩們的寫作經驗,結果顯而易見,鼓勵沒得到,打擊倒是收獲了一大堆,在那些“絕對不要犯的寫作錯誤”裡,遙光幾乎犯了個遍。
塞滿了設定的前三章,光怪陸離的世界,脫胎於大師手筆的電影情節,卻又麵目全非的發展——讀者們毫不關心,反而認為影響體驗。他們要的隻是主角在異世界中呼風喚雨,廣納後宮,人擋殺人神擋殺神,滿足他們在現世裡被挫敗的人生,借由本身來獲得短暫的慰藉。
邏輯是什麼?不需要,在各種故事裡,設定必須新奇而不複雜,主角必須強大,情節可以老套但不能乏味,角色可以模板化但不能無趣,價值觀必須普適不能搖擺,不會有人設身處地地思考角色的處境,大家隻從自己的境遇出發看待所有的事……
“啊啊啊——”遙光撓了幾下頭,他就是這樣的人,還沒有開始做事時,就幻想著即將遭遇的困難與挫折。
已經十二點了……明天再說!
遙光躺上床去,在這個逼仄又潮濕的老房子裡,閉上雙眼,他便能依靠自己的思想得到救贖,猶如陷入一場暫時被鉤織出來的美夢,太陽出來時,這一切將破滅,到得夜幕降臨,一切又將歸來,周而複始。
翌日上午九點,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換上昨天被好兄弟的老婆善意地洗乾淨並熨好的衣服,到樓下去用好兄弟給他發的紅包買了早餐,蹬著自行車去上班。
他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執事咖啡屋,工作內容是陪前來消費的女孩們聊天、玩桌遊,偶爾聽她們抱怨抱怨生活,幫她們塗塗指甲油,做幾張貼畫,帶她們打遊戲上分。
這種執事咖啡屋就像經過了版號審查,被屏蔽核心功能後的鴨店,隻能聊天,不能進行肢體接觸,當然也不能更進一步發展,主打就是一個陪伴。他們內部有個外號,把自己叫“精神鴨”,畢竟鴨子們賣肉而執事們賣溫柔。當然了,笑容與溫情也不如肉|體值錢,每個客人每小時收費兩百,老板抽走一百七,他能得到三十元的提成。
遙光在店裡很受歡迎,連著拿了兩個月的“每月之星”。因為他是gay又罹患BPD,與顧客之間總會注意保持距離,相比較他的直男同事們而言,遙光也從來不會去盯著女客人的胸部或者臀部看,他的gay的氣質讓女生覺得安全,長得也很帥。
但經濟不景氣,再受歡迎也沒用,咖啡屋目前的生意隻能說是苦苦維持,大部分客人都是常客,有些是不缺錢的女學生,偶爾也有些喜歡小哥哥的同性戀男性散客。早上與下午經常沒有生意,遙光換上西裝,與同事們在店鋪門口坐著,其他人打手機遊戲,偶爾抬頭,朝路人看一眼,很像在紅燈區外為了招攬客人而站街。